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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西五十里,华阳亭半山而建。行者往来,偶尔歇脚。
夕阳斜下,倦鸟归林,天边是红似火的云霞余晖。华阳亭内,一人静坐抚琴,行云流水,如入无人之境。此曲正是《广陵散》。融融天地间,畅畅一琴侠。
忽然,亭外来了一伙人,正是附近山上的一伙土匪。乱世之中,竟也自称枭雄了。
“交出你的财物来,饶你不死”,领头的对着亭内人喝道。
“没有”,抚琴人淡淡地答。手指在琴弦上轮、锁、双弹、如一,并无半分停歇。
“把琴给我”,另一人道。
“琴耐我之命,岂可落入你等之手白白糟蹋。”抚琴人答。
一行人见状大怒,拔刀相向。
抚琴人神色如故,并无半分畏惧。
领头的大怒,挥刀而下,砍下抚琴人的头,扬长而去。
此后,华阳亭多了一恶鬼。凡于此过夜之人,皆诡异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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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康出了洛阳城,一人一琴,拉长的影子似一剑客。他心中悲苦,又不知悲苦几何。他本是不着边际的一散漫闲人,只盼着有酒有歌风流度日。却偏因得才貌拘于世间千百礼法、教义。想哭而不得放声恸哭,想醉却不得酩酊狂饮,这一世,又有何欢?
他进了华阳亭,和衣而卧。这夜月光清明,凉薄如水。
蝉鸣入耳,夜半无眠。
起身抚琴,这万般求而未得的愤懑和愁苦随着琴声一泄而出。时而如细雨绵绵时而如春雷阵阵,如泣如诉。也罢,四下无人,又伪装给谁看呢。
一曲奏毕,竟闻得鼓掌喝彩声。
这嵇康,本也是不信命里天数之人。他只道,“知音何在,不如出来一叙?”
“我这人样貌丑陋惨不忍睹,恐惊了你。”那人答。
“无妨,无妨。”嵇康回。
于是那人提着头出现,任是玩味如嵇康也是惊诧。
——“我有一曲,自我死后再无人奏。今日有幸,不如弹与你听,也好了却我这尘世怨念。”
——“请。”嵇康起身,一拱手。
纷披灿烂,戈矛纵横。郢人逝矣,谁与尽言?
曲终。相顾无言。
二人亭中切磋、对谈、大笑。月明星稀,一夜未眠。
第二日,日头已上三竿。嵇康伸着懒腰醒来,昨夜的奇遇好似一场梦,半分无遗。唯有那曲调那手法,真切明了。
听说,华阳亭再无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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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二百六十二年,洛阳城东角。
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
“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那时懂得太阳,日出更胜日落。那时的生命,死比生更亮。
司马昭必须下手,他必须死。
他披发去簪,与华阳亭遥遥相对。
行刑之前,嵇康问监斩官要一琴,最后再谈一曲《广陵散》。不通音律的商贩小民尚恸哭不能自已。
一到劈下,寒光一瞬。琴音犹在,残阳如血。
从此,世间再无《广陵散》。
从此,竹林七贤再无对酒当歌的快活日子。
文人啊,还是不要和政治扯上关系的好。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变脸弄权的事情,还是交给那些察言观色的大官人吧。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文人哪里说了算呢。
双木非林,田下有心。
广陵一绝,绝唱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