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

 在遥远的东海岸,住着这样一个人,他称自己为拾荒者,专拾他人的心碎物。

   拾荒者有一种特殊的能力,他可以看见人心房上包裹着的一层外壳,那层外壳如蚕茧一样护着心房,但是,当那个人对爱情或者亲情失望时,外壳便会破碎,然后脱落。

   普通人察觉不到这种外壳,生活在海边的人的心房外壳,会随着海浪越飘越远,西海岸的碎片便会飘到东海岸,而拾荒者的工作就是拾取这些外壳,或者称为心碎物,这是他们的食粮。

   每到清晨或黄昏,拾荒人就拿着自己的麻袋走上沙滩。

一些亮晶晶的碎片会被海浪拍打上岸,它们泛着白光好似水瓶胆碎片。每一个碎片都代表着一次令人失望的感情,拾荒者将它们一一拾起,装进麻袋。

拾荒者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听妈妈说过,拾荒者是个种族,从祖辈开始,就在东海岸边,拾着荒,有些心碎物可以食用,有些则可以收藏。

拾荒者,在每一次劳动过后,都会坐在自己的木屋里,一个一个的研究拾来的心碎物,看看它们之前代表着哪些人的心碎故事。虽不曾与外人接触,但拾荒者也算尝过了世间百态,失恋,丧偶,丧子……

有时候咀嚼着这些碎片的同时,拾荒者也在流泪,感同身受,好似跟着碎片主人一起经历了那些过往。

在一个清晨,拾荒者在海边的沙滩上发现了一个女孩。她大概是昏迷了,随着那些碎片一起被海浪带了过来,海浪打在女孩洁白的纱裙上。

拾荒者有些不知所措,自己在这里生活了二十余年,从来没有海岸那边的人来访过。

她算不算一种碎片?自己拾得从来都是物体,而她是一个人。

拾荒者,小心翼翼地将女孩扶起,掐她的人中,让她苏醒过来。

“我在哪,东海岸吗?”女孩睁开迷离的双眼问道。

拾荒者点了点头。

“你是拾荒者吗?”女孩吐出一口海水问道。

拾荒者又点了点头。

“果真有这类人,你把我带走吧,我的心不会碎,受过伤的我是整个丢失的。”女孩说。

拾荒者很诧异,眼前的女孩竟然知道心碎的秘密。尽管有着二十年的拾荒经验,拾荒者也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你和我回去吧,住我这,你不一般。”几年不说一句话的拾荒者有点费力的说道。

女孩点了点头,和拾荒者回去了。

“哇,这就是你每天收集的?”望着一屋子亮闪闪的碎片女孩惊讶道。

拾荒者继续点头,没有说话,他打开了屋子里锁上的一间房,收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方便女孩居住。

“你平常吃什么?”女孩问。

拾荒者指了指碎片。

“真的?这些能吃吗?”

拾荒者从架子上取下了一个花瓣形状的碎片给了女孩,比划了两下,示意她尝尝。

女孩将碎片放进了嘴里,一股芳香流入肚中,舌根甜甜的。

“真好吃。”女孩说道,“还有其他的吗?”

拾荒人又取下了几个递给女孩,女孩放进了嘴里,有的是咸的,有的是辛辣的,最后一片竟然是苦的。

“怎么会有苦的?”女孩问。

“其实这些碎片原来是包裹在心房上的一整个整体,酸甜苦辣,代表一个人不同时期的境遇,你吃到的苦的,有可能是,失恋之苦,而甜,则有可能是热恋之甜,它们原本都是一个整体。”拾荒者解释道。

“你这里太有趣了,比我们海那边的人有趣多了,我要住下来。”女孩说道。

拾荒者从橱柜取出一床新的床单,递给了女孩。

接下来的日子,女孩每天陪拾荒者在海岸边拾荒,也学会了拾荒者教给她的,如何通过一个碎片去看那个人的回忆。

女孩乐此不疲,坐在海滩边一个碎片接着一个碎片的品尝。

“嗯!这个碎片好甜呀!”女孩在吃到一个爱心形状的碎片后说道,“不行不行,我得看看这个人的经历。”

女孩一闭眼,脑海中浮现的画面里竟然有自己。

画面慢慢延伸,在片草地上,一个白净的男孩子,躺在自己身边,用着痒痒草,挑弄着自己的脖子,阳光洒下来,沐浴着二人。男孩有着好看的侧颜,纯真的笑容,场景里的两个人接吻,缠绵,忘记时间。

女孩坐在沙滩上,眼泪流了出来,眼泪顺着下颌落进了海里,反正都是咸的。

原来他的心也碎了。

“你能帮我回去吗?”坐在木屋里,女孩对拾荒者说。

“你要回去了?”拾荒者脸微微颤了一下。

“我发现自己还是这么的爱他,虽然和他在一起,让整个的我都丢失了,但是,那天我吃到了他的碎片,异常甜美,让我回想起许多我们在一起时的事,我想回到海那边看看他,可能我还爱着他”女孩认真地说道。

拾荒者点了点头,望着盘子里的心碎物,吃了一块苦点的碎片。

第二天,拾荒者并没有拎着自己的麻袋去海边拾荒,而是走了十几里路去了山里伐木。他带在身边的干粮都是自己挑选出最苦的,他每伐下一棵树,就吃一片。

候鸟的叫声在山谷里回荡,拾荒者满头大汗,他用双手拖着自己砍下的树木,用锯子变换着它们的形态,他双手被长了刺的枝桠割破,鲜血浸入了树木里,他从日升干到日落,忘记了疲倦,忘记了睡眠。

女孩坐在海边帮拾荒者拾荒,海浪拍打着她的脚掌,在自己将要离开这里时,心头竟划过一丝不舍,这份不舍并不是来自于这里的风景或者五颜六色的心碎物,而是来自某个人。

十天后,拾荒者为女孩造了一条船,放上了一包自己选出的形状最好看,味道最甜的碎片。

“我们会不会再见了?”女孩坐在船里问拾荒者。

“我不知道。”拾荒者老实回答,如果女孩仔细观察,便会发现拾荒者眼中的不舍,但拾荒者将头压得很低,他不希望她察觉。

女孩没再说话,摇起了船桨,微风掠过,小船离东海岸越来越远。

拾荒者站在岸边呆呆的看着女孩远去的身影,他突然发现,船后的波浪里浮着一片硕大的碎片,亮着黄色的光芒,那碎片如同一条金色的鲤鱼,随着船的前进,一起越游越远。

拾荒者意识到那是自己心房上的碎片。

直到这一刻,拾别人心碎物的拾荒者,才明白,自己的完整竟然和自己无关,真正的拾荒者,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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