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程喜欢穿浅颜色的衣服,他有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是我识别他的标志。他皮肤很白,比一般女生的皮肤还要白,眉毛又浓又黑,总让我想起“横眉冷对”这句话。眉宇间有一条深深的褶皱,该是常常皱眉的缘故。他很爱读书,读的都是名家经典。
这些是我对张一程全部的了解,爱读书是我的同桌方沫对他的评价。
他路过讲台的时候,我会盯着他的鞋尖,一直目送他走过。
“我喜欢鞋子干净的男生。”我嘻嘻笑着对方沫说。
说了那么三五次之后,方沫留意到我对他的注目,开始给我讲他和张一程初中时做同学的事。
方沫说,张一程读初中时,曾和一个同学打赌,赌一整天不说话。谁若犯规,谁就输了。当天上课,老师叫人回答问题,好巧不巧就叫到了张一程。
张一程站起来一言不发。老师问,你是不会吗?他面无表情,只是看着老师。全班早已笑倒,只有张一程努力憋着笑,拳头捏得紧紧的,牙齿使劲咬在一起。因笑出声来也算犯规的,张一程忍得相当辛苦。
毫无疑问最后他赢了。
“他挺奇怪的,有时候。”方沫说。
我笑着点头表示同意,心想,是挺有意思的人吧。
那时微信还没有开发出来,QQ正是火热的网上沟通方式。QQ等级达到十级可以获得一个太阳,一个太阳就能有建群资格。
暑假正是高中生的闲时,张一程的QQ等级刚好拿到一个太阳。他挨个把在好友列表里的同学拉进群,再从进群的同学那里打听其他同学的QQ号,组建班级QQ群。
我属于不在他好友列表里的“其他同学”,他通过方沫要到我的QQ号。
那时我虽有QQ号,但没有手机,他加我的时候,我没能及时看到。
暑假的日常,是和姐姐一起趴在床上,各自摊开各自的书本,各自占据一方天地。
两人都俨然一副学习的样子,姐姐是真学习,我是真学不进去。通常是走一会神,发一会呆,再偷偷把姐姐身边的手机扒拉过来,登录上我的QQ玩一会。
眼前的化学试卷做不下去,抬头看着白花花的墙面发呆。想着人如果能跳过奋斗的年纪,直接去享受奋斗的成果,那该有多好啊!
一边做着白日梦,一边转着手里的笔,打发着这日复一日平淡无奇的生活。
我拿起姐姐的红色三星翻盖手机,登录我的QQ玩。
那时还是网页版QQ,刚登录上去吓了一跳,有十几页的未读消息,都来自张一程。
我心想,跟他并不熟,怎么可能一下子发来这么多消息?
一页只能显示三条未读信息,我一页一页地刷新,是一句一句重复地问“在吗?”“在吗?”
终于刷到了最后一页,“好吧,不在。”
这人有意思,也不说有什么事,虚张声势地发来这么多条废话。
“大哥,我这是网页版QQ,你发那么多,我一页页刷新很费流量的。”我回复。
“许心念,你昨晚睡着了?”很快,他发过来消息。
“嗯,我用我姐的手机。”我回复。
“哦,干嘛呢?”他问。
“学习。”我回答。
“呦,好学生。”他说。
“哪有,笨鸟。”我回。
正为试卷上的化学题不会发愁呢,姐姐上学成绩一直很好,有问题基本都能帮我解决。但她比我大了四届,有些知识点细节忘记了,也是爱莫能助。张一程来得正是时候,他是化学课代表。于是我发了题目给他,请他帮我讲解一番。
“还真是好学生,试卷做这么快啊。我还没做到那呢,等我看看啊。”他回。
姐姐刚好要用手机,我QQ来不及退出,她就拿走了。
“咦,你这有消息啊。”她忙完了正事,想起来登录QQ看看,结果刷新出了张一程的消息。
“哎呦,这是谁给你发这么多字啊?好长的一串!哎?这是化学题啊,你同学?这孩子真有意思,打这么多字怪不容易的,在哪粘贴来的吧?”姐姐读着他给我发来的题目解答,笑着说。
“嘿,又来一条。‘打这么多字,累死我了’,哈哈哈,还真是他自己打的,这孩子有意思。”姐姐笑着把手机递给我,“你快看看吧,是刚才你问我的那道题吧?”
我接过手机,看了那条长长的解答,讲的相当详尽,不懂的点全都讲明白了,懂的点也都没有落下,着实辛苦了。我道了谢,就准备把这段突如其来的聊天结束了。
“我都忘了,我建了个群,你加进去,是咱们班的群。”待我说了结束语,他才猛然想起来加我QQ的原因,赶快拉我入群。
之后的日子,张一程成了我QQ里的常客,偶尔问他一两道题目,多数的时候是互相鬼扯,东一句西一句的说些废话,慢慢的,和他聊天倒成了日常。
因为有了问问题这个障眼法,用姐姐的手机也名正言顺起来,聊天越来越多。
哪天若是没有聊上两句,反而不自在起来。忍不住会想,他今天干嘛去了?
不住地拿起姐姐地手机刷新着网页,期待着那个新消息后面的括弧,会显示出数字来。
每年的暑假都过得飞快,不知为什么,这个暑假却慢得出奇。开学的日子像个害羞的姑娘,越盼她越不来。
墙上那个小小的日历本已经很久没人撕了,日期还停留在半个月以前。从和张一程聊天的那天开始,撕日历就成了我的日常工作。从来没注意到日历下面的“生活小常识”,也在焦灼的期盼里点缀着每日的生活。
开学那天终于到了,姐姐比我开学晚,她送我去学校。
荒芜了整个夏天,宿舍楼前的空地上长满了野草。提前返校的住宿生,已经把被子拿到阳光下晾晒。宿舍楼道里零星堆放着几堆垃圾,扫把和簸箕横七竖八地散落着。
每个宿舍都开着门窗,让风吹进新鲜空气。
“总感觉跟没开学似的。”东西都放进宿舍,一点一点归置整齐。我和姐姐走在校园里,送她出校门。
“你是说,没见到想见的人吧?”姐姐是每个妹妹生命中珍贵的礼物,因为妹妹走过的路,遇到的困境,忐忑的情绪,姐姐都刚好懂得。
“你走吧,我也回去啦。”我没有搭茬,嬉笑着推她。我的小秘密,既想她知道,又想她装作不知道。
学校规定住校生在正式开学的前一天到校,并正常上晚自习。
送走姐姐,我独自吃过晚饭,就抱着书往教室走去。
夕阳刚刚落下,天边的云被染成紫色红色金色,懒懒的瘫在天空尽头。校园内的路灯早早点亮,天还不够暗,灯也不过是摆设。静静地等待黑暗笼罩大地后,再逐渐释放它的魅力。
张一程和同学陆安并排从教室出来,我们相遇在教学楼后门的甬道上。
“来了啊。”陆安跟我打招呼。
“嗯,开学好。”我笑着回应,眼睛看着张一程。
他低头微笑,匆匆在我身边溜过去。他的衣袖擦过我的衣袖,发出很小的摩擦声。
我也笑了,嘴角微微上扬。
小样,还挺会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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