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子可爱,在男孩子里算是非常乖巧又内敛的。常常别的家长是担心男孩子出去后,乱欺负人,如何给别的家长道歉,如何跟老师道歉,而我担心的是孩子太老实了,安静又内敛的性格被别人欺负了,该怎么办?
吃饭,这件让很多家长头痛的事情上,孩子也非常乖巧,从小不挑食——唯独吃青菜不配合我。但是到了扁头成熟的季节,这个问题迎刃而解。他喜欢吃扁豆,那种发白,豆豆大的扁豆,也是我们家乡唯一被称为扁豆的蔬菜。
我也爱吃扁豆,小的时候,夏天家里的蔬菜都是自己种的,扁豆产量高,味道独特,尤其是肉厚的豆豆总是一道美食。那时,每家都有一个小块菜园子,里面种着应季的蔬菜。扁豆需要架子才能顺利爬秧。架扁豆,就是给扁豆插好架子。父母找来一些旧树枝,一端插入土地,我扶好,然后在主要的树枝旁边再插入三根略细的树枝,四根树枝都聚拢在一起,用结实的绳子绑好,一颗幼苗的架子就做好了。过不了几日,就会发现架子上缠好了绿叶,并有细细的绿丝缠绕着,弯曲着,仿佛扁豆跟架子之间有约定那么默契。扁豆的做法很多,可以炒着吃,蒸熟了凉拌,或者做成包子馅,都是美味。最快捷的办法就是抄着吃。
但是,学业紧张的我并不擅长炒扁豆。那时,九年义务教育是五四制,六年级,也就是初一,我14岁,我们已经是早晚自习都上课了。每天早上5点起床,晚上9点下课。紧张的学习,铺天盖地的卷子,最刻板又死气沉沉的学习把一个孩子的精气神都磨光了。吃饭基本只有50分钟的时间,而且包含我从学校到家里的来回路程。因此,回家吃饭也是凑合,有时早上从学校回家,发现劳累的妈妈没有做好饭,我抓起着一个凉煎饼就走在返校的路上。因此,我烙下了严重的胃病。对于炒菜,我没有时间去观摩,更别说有时间自己去炒。
我不善炒菜还有一个原因,彼时,爸爸是家庭的主要创收人,他开车,活累,每天睡眠经常不足5个小时,然后连轴转,再开始另外一段路程。他每天回家需要吃到最可口的饭菜,以保证足够的营养供给。因为劳累,爸爸吃饭比较挑食,如果饭菜不和胃口,经常引起爸爸不满。妈妈手艺虽好,每顿饭也是费尽心思。今天西红柿炒鸡蛋,明天炒扁豆,后天土豆丝。在有限的经济条件下,变着花样来。炒菜,这样关系到爸爸胃口的大事情,妈妈从来不让我尝试的。于是,虽然我也帮助家里做家务,揉面,熬粥,拔草,缝衣服,唯独对于炒菜不在行。
好像是初二那年的国庆节,我骑自行车去看望姥姥。姥姥过生日,我进姥姥院子时,小姨正忙着给将要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做饭,我去后,小姨自然让我烧火,打下手,因为我除了应付紧张的学习,平时就是干活,再干活。我正蹲在炉子前看火,锅里是扁豆。姥姥家里唯一在城市里生活的大舅开车回老家了,一堆人呼啦啦进了屋。我那时害羞都没有抬头去看大舅带着多少人回老家。一会儿,听到一个娇滴滴地声音:“爸爸,你把我的鞋垫拿出去晒晒。”我猜出那是跟我同岁的表妹的声音。
同样的年龄,她被大舅好好呵护着,而我蹲在炉子前,要给他们看火炒菜。一股委屈就那么涌上心头。而后,看一眼自己身上穿的姑姑给的旧衣服,突然想哭。正当我思绪飘荡的时候,突然就闻到一股糊味,不好!菜糊了。小姨几步过了,掀开锅盖。她说:“你这孩子,炒菜怎么不放水呢?”我更加委屈了,菜是小姨炒的,我只是看着火,没有注意她是否往锅里放水。可是菜糊了,她就质问我。我眼泪都快出来了。于是,我说,我要回家了,以家里还有活要做的理由,狼狈逃出来。
从那时起,每次吃到扁豆,我都会不自觉地把当时的情景回忆一遍,甚至记得很清楚,自己穿的是粉色底纹的开领西装——那是姑姑的旧衣服,款式成熟,但是我身材高大,直接就穿了。也是自己比较体面的能够穿着去别人家做客的衣服。
那一次,好像是自己对于穷富有了敏感的认知,小自尊突然承受不了自己不如人的事实。因为学习好,我一直是父母的骄傲,同学的榜样,几乎没有做低的时候。而那一次,我感觉自己不如表妹,虽然只是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