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妻子正在厨房噼里啪啦地油炸着蚕豆,丈夫朱主任拿着她的手机大声说着,有人给你打电话了。她没好气地瞟一眼说,陌生的电话有什么大不了的,要么是卖房子的,要么邀请孩子听公开课的。今天你怎么这么热心。原来你可不是这样,你口口声声说看到陌生号码你就果断地挂掉,搞不好就是诈骗电话,对我这种耳根子软,没有筹谋的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子很容易上钩的,骗子几乎费不了多少手段,你们就乖乖地奉上了全部家当。而你们老公还蒙在鼓里。老公朱主任是镇上某办公室的记录员,薪水微薄,却极爱面子,平常日子出门也是一套藏青色的西装配上一条大红的领带,头发喷着廉价的摩丝,在额前堆砌成一座油腻的小山包。他看不起在门诊做护士的妻子。可想娶一个样貌好家室好的女子对一个无靠山无学历的小办事员谈何容易,就是这样一桩婚姻还是靠别人牵线搭桥成喜结良缘的,在这样一桩门当户对的姻缘有着太多的比较,孰轻孰重,简直成了他们婚后日常。谁比较委屈,谁高攀了谁,是他们平日吵架的导火索。朱主任老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说,若不是我母亲她老人家走得早,父亲受了打击,一蹶不振,你也配进我们家门,简直是没有的事情。想我们家那可是上面有人的,现任的副县长可是在我外祖家炕上住过的,听母亲说过,他老人家不止一次地托人带话,问外祖有什么难事,一定要说话,别客气。可外祖是个有骨气的读书人,宁可饿肚子也不会低声下气地求人。就是无事不求人。后来就慢慢地家境颓败如此了。嗤,你就老是这样一副腔调。妻子脸涨得通红,提高声音说,滚吧,老提着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你就上点心吧,女儿都二十岁了,看有什么好的男孩,家事好有前途的,介绍给女儿才是正紧事。朱主任正色地说,别急,女儿还小。好男孩都排队等我闺女垂青呢。旁边科室的郝主任今天也热心地问起我家千金的生辰八字,莫不是他家的公子看中了我家丫头。那可是一定的事情。我家的女儿可是千里挑一的,书念得好,模样周正。对了,今天下午有人问起我,邱子文是你什么人。我说是我老婆。对方笑嘻嘻地说,她可是我同学。
对方长什么样。一定是穿得花枝招展地,浓妆艳抹地,才会引起你兴趣吧,才会多看几眼吧?瞧,你说的,你老公可是堂堂镇办公室的干部,有那么低级趣味。再说我什么人没见过。她说她以前在学校里担任英语老师,后来嫁人了就辞职,现在在市某医院后勤上,她好像姓贾。她使劲在大脑搜索一通,然后恍然大悟叫到,那一定是贾云了。那可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她是市某骨科医院正牌的少奶奶。真的吗?朱主任简直是把眼睛瞪大如同铜铃。她为什么那么谦虚呀。低调。穿着一套暗褐色的碎花裙,不施脂粉,头发剪的很短,关键是我看她开着一辆极其普通的白色雪铁龙,很便宜的那种,而且她是来为她生病的父亲办理大病救助的,她父亲是精准扶贫对象。我帮她盖了章子,她还千恩万谢地,谦顺地问我要你电话,我想这个陌生电话一定是她打来的。你还是抽空回个电话吧,比较有礼貌。
然后是一家三口人坐下来吃晚饭。二十岁的女儿埋头喝着热气腾腾的稀粥。婴儿肥还没褪净,玉瓷般的圆脸,乌黑发亮的头发湿漉漉地,眼神清澈明净。朱主任还是憋不住地打听起老婆同学的事情。问起他们据说两兄弟为争夺家产,经常打架,现在不知分家了没有。我怎么知道。你说说我一天到晚,两点一直线,和什么同学交际过,围着锅台孩子过,围着病人血管过,我什么时候离开过家了。还好意思向我打听别人家的典故,问我不像问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