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忆 · 尘心素裹

意萧瑟,又逢寒衣节。

银杏叶已成金黄,站于海岸,看波涛汹涌,无由触动回忆。

逝者已矣,唯余既往情谊萦心不忘,恰值节景相合,寥以此文追思故交。


熙颜初见阡陌是游戏里,因为初觉得心应手,想试验能力于是贸然接了剧情援助,虽然怪几乎全秒掉了,可双方齐齐倒地,只剩阡陌宝宝残存最后几滴血。熙颜正悔冒失叹息又要去见小白,不料最后那刻却被救起,惊诧之余又分外愧疚,最终请师父帮忙终于成功。

不经意邂逅,又比较投缘,熙颜与阡陌由是渐渐熟识,游戏之余无话不谈,彼此更加亲密。

阡陌位于内陆城市,从小到大只是某回旅行去了海边,却异常钟情于海,熙颜却因成长于海滨城市从小见惯而毫无感觉,向阡陌承诺若到此玩必将倾情款待。

熙颜与阡陌皆热爱写作,流连于游戏论坛中文字区域,常常分享阅读交流心得,阡陌希望以后可以成为职业作者,熙颜纵然队今后无计划,亦对阡陌表示全力支持。

彼豆蔻之年,心无城府,诚挚单纯,笃信情谊永恒。

很久以后再度回首,依然为往昔初心折服。



游戏往往象征着某段青春岁月,璀璨夺目却终归于沉寂。

光阴如水般流逝,因现实中缘故,熙颜最终还是不得不离开游戏。

“无论如何,情谊永恒。” 熙颜信誓旦旦。

阡陌亦对此深信不疑。

然而离开游戏后,熙颜与阡陌之间联系日益消减,慢慢落成空白。

年纪稍长后,现实中琐事已应付得力不从心。昔日故交,渐渐澹漠,最后只停留于记忆。



待步入成年,熙颜生活变得颠沛流离,故园千里漂泊无依遍尝冷暖。之后费了番周章重回家乡附近,却已是病躯羸弱满心沧桑。

某日偶然起兴重回游戏论坛闲逛,忽而看到熟悉ID,闲聊几句后察觉果然是阡陌,重逢百感交集又倍感欣悦。兴致盎然聊到很晚。

阡陌提起昔日承诺,问及能否兑现,熙颜欣然以应。

半月后,阡陌如期抵达那座沿海城市。

熙颜课后匆匆赶到约定那家星巴克,所见阡陌,衣着简单闲适,长髪低绾脑后,从内而外隐隐透出清冷,双肩包旁边趴着只猫咪,颇为乖巧可爱。

纵然现实中初见,却丝毫不觉生疏,熙颜问起阡陌行程以及抵达后食宿,阡陌也问起熙颜近况,不知不觉聊了很久,然后离开星巴克去了海边。

秋风萧瑟,拂动丝丝凉意。夕日余晖普照海面,层层波浪间,流光熠熠闪烁。阡陌瞳中透出欣怿,流连眼前景致久久不能转目。怀中猫咪似乎也具同感,偶尔喵叫,很是温馨默契。

晚餐去了火锅店,熙颜与阡陌坐了窗畔位置,抬头可见街边银杏叶翩跹飞舞,夜幕初降,灯火盈莹,面前暖锅热气蒸腾,颇具满足感。

边用餐边闲话很是惬意,然而将近吃完阡陌忽而面色苍白,熙颜不知何故,满心担忧,阡陌仅仅轻言“可能太累了”,于是提前结束晚餐。

熙颜送阡陌回酒店,到室内阡陌要服药,熙颜去拿水,回头望见阡陌从行囊中取出大大小小药瓶药片,心中不由诧异,阡陌似乎看出熙颜疑惑,遂将重病之事相告,熙颜闻之默然,欲讲些劝慰之语却又无从开口。

待阡陌例行服药完毕,熙颜已决定陪同照料。

是夜,熙颜与阡陌聊到零点。从往昔到现状,对彼此仿佛由水面探入海底。

阡陌从小由舅父舅母抚育,从未见到亲生父母,仅从流言得知母亲被父亲抛弃后,将新生儿交予兄嫂,遂踏入寻夫之途,从此去而无返。

恰巧那年,阡陌表兄,即舅父舅母亲子,外出玩耍莫名失踪,舅父舅母力寻无果,于是将阡陌权作己出,寥慰膝前荒凉。

此后阡陌生活寻常无异,直到前年被查出罹患不治之症。

“那刻起,忽而觉得既往宁静全部碎掉了。待很久以后终于慢慢习惯,也就看轻了。”阡陌语气仿佛与己无关。

熙颜始而明白,为何阡陌显得那般澹漠,原是已经生死而知无力左右。

阡陌得知重病后不久,其舅父舅母生活出现了戏剧性转变,阡陌表兄重获音讯,不久返回家中。阡陌舅父舅母感激涕零,全家因骨肉团聚而欢愉非常,也就将阡陌之事忽略。

“所谓茕然孑立,大约就是如此了罢。”阡陌言语中依旧不见丝毫情愫,熙颜却已深觉恸惋。

熙颜倏尔明白,哪怕已亲密无间,亦看不出对方藏匿巨大隐秘。纵非刻意,却很可能永远不为所知。



翌日清晨,熙颜还需赶赴早课,阡陌于是带了猫咪到海边散步。

中午课将结束,熙颜收到阡陌简讯,提到猫咪莫名变得很兴奋,已经跑远了,希望熙颜能去帮忙追逐。

隔着屏幕感受到阡陌焦虑,熙颜连忙寄言抚慰,终于等到课结束,提包正欲离开,却见导员面色不善踏入教室,强行留住全体学生,称某项评议遭举报舞弊,所以要重审。

熙颜固然着急,终归还是未走。只得告知阡陌出了点意外,滞留等待。

阡陌回复:“不必着急,应该无碍。”

明明是体贴言语,看后却几欲落泪。

拖沓冗长了很久后终于放行,熙颜飞奔出学校,乘计程车赶到海边。

阡陌独坐于长椅,神情落寞中微显颓唐。

熙颜只觉心中凄楚,喉间哽咽无法言语。

阡陌最终因为体力不支无法再追,猫咪跑丢了。

“对不起。”熙颜满心愧疚悲伤,悔恨课后未直接冲出教室。

阡陌摇头:“不是因为你,不要道歉。”

熙颜携手落泪:“那猫咪呢?不然试试报警,或者还能找到也不定……”

“不必了。”阡陌宁然道,“想想以后舅父舅母未必肯照顾她。或者她也爱海,想留于海边生活也未必不妥。”

纵然表面沉静得可怕,熙颜依然能感受到阡陌心中那不舍与忧伤。

可偏偏熙颜无能为力,连道歉也显得如此苍白,唯任其落成终生之憾。



阡陌只停留了短短数日,仅仅常到海边漫步,或随熙颜游玩。

返程阡陌改乘动车,“因为不用带猫咪,所以倒省了些路费。”

阡陌重病后,其舅父舅母愈显冷淡,尤其亲子找回后,更不想再为阡陌破费任何,阡陌不得不将积年所写投递,所幸得了些稿酬,故而还能远赴海边了却心中最后期盼。

熙颜起初倍觉悲惋,然而渐渐受阡陌感染,不复伤叹。

阡陌临走前那夜,提及当年撰文于游戏论坛,转目凝眸相视:“继续写罢。”

熙颜不由怔住,想到成年后因颠沛流离漂泊沦徙,已经整整两年未动笔了。

然,于己而言,文字可以唤醒灵魂。

可,那仿佛已经渐渐远隔、变得遥不可及。

写作,是昔日梦想,亦是今朝归宿。

近年间,琴萧音寂,文思荒疏,往昔所余近乎全无。

阡陌已然洞悉,而熙颜似乎亦应结束浑浑噩噩光景了。



此后熙颜与阡陌几乎保持每日联系。

熙颜颇为殷勤,逢讯息必回,阡陌则显得较为慵懒,常常不予答复。

“如果某日果真去了,你就当仍是懒怠回复罢。”

熙颜无奈接受,心中渐渐宁静。

秋入寒冬,白雪纷飞后,春节将到。

除夕夜,阖家团圆,热闹非凡。熙颜将年夜饭拍照给阡陌看,不忘讨要红包。

阡陌回复“Happy Spring Festival~”,红包表面字符是“BYE”.

熙颜倏尔心痛,泪水模糊了视线,再也看不清屏幕。

窗外烟火璀璨,新春钟声敲响。

熙颜打开电脑,找出旧年文稿,输入密码进入编辑。



春寒料峭后,花儿纷纷绽放。

熙颜再也收不到阡陌回复,纵无能当做慵懒,却已学会不去深伤。

文思终于渐渐恢复,慢慢重回先前敏锐。

阡陌走后,熙颜终于肯试着动笔继续追循心迹。

纵已无言,情谊依旧。

昔日承诺实现,所幸彼此间从未失约。

碧落黄泉若永隔,忘川三途会相见。

无论熙颜亦或阡陌,最终皆可笃信不疑。


❤️秋意渐深,勿忘添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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