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一个理发店老板的微信名字。
中间夹着一个正在紧握的拳头,形象的昭示着他向世界宣示的姿态。
理发店不大,装修脏乱要倒闭的模样。
我拉着行李箱,想着自己毛糙的头发,踢开了这家理发店的玻璃门,表示要做一个营养护理。
老板一边给我洗头,一边跟我唠嗑:“妹啊,你真像我一个干姐,刚才一打眼还以为她回来了呢。”
我嗯嗯啊啊的应着,心想这都是理发店一贯的套路——先套近乎,然后忽悠你办卡,现在经济大环境不好,人人都得耍出全身本事讨饭吃。
但自己也穷得叮当响,不可能办卡的,哎,随意敷衍几声吧。
在给我抹完发膜,上架焗油的过程中,老板打开手机,一边快速翻看,一边乐呵呵道:“妹子,你还别不信,你真跟我那干姐很像,连踢门的气势都一样,虎虎地。我给你翻她的照片啊。”
我坐在高脚椅上,没有说话。
“妹子,我还真没说大话,她跟你长的真的很像,眉毛神态,就是她的眼窝比你的深,她是少数民族的,鄂伦春的。”
“鄂伦春?”
“对呀,少数民族,国家可照顾了。”
“怎么个照顾法啊?”我来了兴趣。
“一人给五十平的楼房,总到一户来就是一大别墅;族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每月800块,啧啧啧,日子过得不要太舒服。”
“那楼房是在他们当地的,还是说族里的人在哪个城市就给五十平?”原谅我,如此世俗。
“就在当地,他们那地方就在深山老林里,大兴安岭知道不?就在那里。常年有雪,有一年我过去看她,霍,那雪老深了,直掩到我腿脖子,当时我就穿这身”他一边扯他腿上那件薄裤子一边比划给我看“里面一条薄打底,冻死我了。”
“恩,那么深的雪,你还只穿这么一点,肯定冷死了。”
“谁说不是呢?”他咧嘴笑,旁边的玻璃门上斑斑勃勃,去年没撕干净的彩纸条混着玻璃上没抠干净的水泥块,不时露出外面行人的影子。
头上的发膜有点黏,我摇了摇头。
“人啊,有的时候不信命都不行。”他翘着二郎腿,以一种舒服的姿态随意靠坐在椅子上,眼中盛满了过去。
我不禁好奇起他的年龄起来,
30?35?40?
困在这样一个小小的理发店,终身做着低端服务行业,可能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不像我,我还有大把的机会到外面闯,世界的精彩是属于我这样的精英的,我心里面很得意。
“有一年我算命,算命的说我29岁之前不可能有钱,干啥赔啥,29岁之后日子才会好,以后会越来越富贵,老年无忧。”粗糙的手指击打在膝盖上,竟然跟电影里面的高富帅一样有着弹钢琴的节奏。
在说一句,可能是外面天寒地冻,可能是店里就我一个客人,他有着交谈的欲望,更有可能是我长的真的很像他干姐,他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似的,一句一句的往外说,说的都是自己的心路历程。
“人哪,有什么得什么都是命里该的,别不服气。命里有你的就是你的,命里没你的,你怎么求都没用。像我以前在老家做生意,也开理发店,年底结算下来,每年赔两万。”
“所以你就跑到北京来开店了?”
他点了点头,一拍大腿“要不怎么说命里该着呢。刚开始我没在这边,我从老家到这边来,落在新宫那块。工作没着落,钱也用完了怎么办?我堂姐来了,跟我说,附近有家理发店在招人,让我去试试看。我就去了。”
“以前在老家自己开店,现在到这边给别人打工,你愿意啊?”我问道。
他一拍大腿,“谁说不是呢?面试的时候就跟那家老板说好了,我只干半年,半年后我必定要自己开店的,老板倒也没说话,就要了我,说在一天干一天,用心干。”
我点点头:“做人做事,本该如此,哪怕是端茶递水的小事情,都得用心干。”
“是啊,我干的挺用心的”清秀的五官被肥肉给挤没,他说话有点喘“干着干着,老板跟我说,他兄弟在这边开店,缺人手,让我过去帮下忙。”
“然后你就来这儿了?”我问道。
他点了点头。
“那一个月给你开多少工资?”
“3500”
这工资不高也不低。
“干到年底,回家过年。初五那天,这家店”粗短的手指打了个圈儿,表示就是这家店,“老板给我打电话,说兄弟,咱俩把这个店盘下来吧,大家共同出钱。”
“你出多少?”
“三万块。”
我想了想,还可以。这个时候我已经被他的故事吸引住了,我问他:“看这个店冷清的样子,后来你们一定发生过变故吧?”
“可不是”心痛、遗憾、彷徨在他的脸上交错,“刚开始的时候生意很好,特别好,到晚上11点多都有客人来,一拨接一拨的,有一段时间,我一连四个月饭点都不准时,为啥?忙的。”
“但再忙你们也是高兴的。到年底结算,肯定会挣不少钱。”
“中国合伙人那电影我看了,里面有句台词我很喜欢,叫做千万别跟好朋友合伙开公司。好朋友人好,但架不住有个事儿精的老婆呀。”
“哦,原来是另一个老板的媳妇过来了。”我了然的点点头。
“对,他媳妇一来就管账。”
我虽然没做过生意,但也知道,这种小本生意下,谁管账谁就掌握了一家店的经济命脉,非常要命。
“每天晚上生意完了,一盘点支出收入,就把我给支开。我也没在意。后来发展到手下的小弟对我说,看到嫂子偷偷在里面拿钱,一两百的拿。你说一两次还好,次数一多,我能不郁闷吗?一郁闷,我就跟他们两个说,我要回老家开店,这里我不待了。你把我那三万块退给我。”
“既然你开着这家店,那肯定中间又出了变故。”我说道。
“我那兄弟是好人,主要是他媳妇是搅家精。我不是投了3万块进去吗?死活不让我带走,说我是大股,不能乱了规矩。”
“哦,那情形就相当于两公婆离婚,合着错在他们,他们还让你净身出户呗。”他的故事越来越吸引我了,小人物的真实,自然不做作。
“那最后怎么办的?你怎么保留下这个店的。”我好奇的问道。
“我又得再说一句:什么什么都是你命里该着的。那我就跟他们说,要不我要这个店,你们退开。本来我那兄弟不答应,但架不住他媳妇撺掇啊。他媳妇要他把店开在离她弟弟近一点的地方,白天说晚上说,最后,他们不要这个店了。”
“哦,那挺好的,你一个人独有这个店了。”我为他高兴。
“但你知道我给了多少钱吗?”
“多少?”
他用手指比了个八。
“八万八。直要了我八万八的转让费。还有当初押店的押金,他也要回来了。”
“三万对八万八,这笔买卖——”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没事,我一年就把那些钱赚回来了。还赚了不少。”
“就这个小店?”我有点吃惊。晦暗的环境,消费不高的市场潜力,怎么看都不是能赚钱的样子。
正在这时,我想起了他说的算命的话,就试探着问他:“你今年多大?”
“我29了。去年通过这个理发店,在北京南边买了一套房。均价5800,130平。”
我傻眼了,想起了我今年28,只比他小一岁,还在赚一个月七八千的可怜工资。连八万八都拿不出来。
被打脸打的啪啪的。
读书多有读书多的人生,读书少是另外一种人生,各有各的精彩,要紧的是坚持自己的选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