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的深夜,很短的人生

01

在图书馆看书与写作的时候,期间的空隙会看一两集日本一季十集的电视剧《深夜食堂》。很慢的节奏,很深情的开场,一个男中年哼唱着歌。

图书馆很静,大家都在看着书,或者拿着笔记本电脑做着自己的事情。当音乐伴随着夜晚的车流一起响起时,安静的木吉他声,苍老的男声,虽然我并不知道他在唱着什么,但这种感觉却让人的心很宁静,我甚至还能听得到右手拨吉他弦的第几根。

每一集都会有一道吃的食物,几乎是我没有吃过的食物。有时是在傍晚看,所以会越看越饿,越期待地想,如果有人来送吃的给我该有多好。

这个时候,就会想念家里妈妈做的菜。在外的日子,看这样的剧情,真的觉得吃饭也可以是一种艺术。日本的电影或电视剧真的将食物美到了极致,我看过许多日本的电影,无论是描述亲情的还是爱情的,食物在他们那里就是品尝的艺术。虽然剧情显然没有美国大片那样刺激有故事,但是看日本的电影效果却完全不一样,带来的收获也不一样。

日本的许多电影,多出了许多温情。故事缓慢地发生,就像缓缓流淌的河水,每日每夜不停地隽永地流着。它其实更贴切我们的生活,我们的生活就像这流水,就像这食物,其实大多数的日子是很平实的。但在这平实里,在这静静的时光里,我们可以读到许多故事,岁月留下的故事。

也因为图书馆光线的原因,看电影的时候,总是会在某刻看到屏幕上投影的自己,面对着这样的自己,虽然转折期的等待很艰辛,但好像对这个阶段勇敢的自己很满意,又很期许的样子。有时因为朴实的感情,跟着电视上的人物流着眼泪,还害怕旁边看书的人看到。

02

你有没有吃着吃着,突然忍不住哭出声来的时刻?

五郎先生是一位流浪歌手,六十多岁的样子,每个星期四的夜里来到深夜食堂,点一碗牛油米饭。他将牛油与米饭拌一下,等上30
秒,然后用酱油在上面淋上一点点,只需要一点点。老板不收他钱,只要他唱一首歌就行了,于是他每次都会弹着吉他唱着《函馆姑娘》。

坐在五郎先生另一边的是一个著名的美食评论家,有个小伙计刚好带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夜间小饭店。他正在那里夸夸其谈地说他吃过的美食,意大利、巴黎,对这个小饭店根本不在意。当他看五郎先生只吃一碗简单的牛油米饭时,他的目光有点激动。

接下来的日子,这位美食评论家每个星期四的深夜都会来到这个小饭店,每次吃着牛油米饭,但是五郎先生却一直没有出现。三个月后,五郎先生终于来了,他只是来感谢老板的慷慨,说他的手因为在工厂受伤,以后都不能弹吉他了。说完便打算走。

好不容易等来了他,这位美食评论家立马站起来激动地告诉他,他是律子的弟弟,正夫。正夫告诉他,他以前教过他学习吉他的,那时的姐姐与五郎先生正在恋爱。后来,家里给他姐姐选择了夫家,但是五郎不知道的是,后来他姐姐一个人跑出来去找他,却再也没有找到,而现在他的姐姐一直单身到现在,他说他的姐姐一定还在等着他。

年迈的五郎先生说可是太迟了,正夫说可是牛油米饭的味道从未改变啊。那碗他喜欢的牛油米饭,原来就是他爱着的律子爱吃的,是她告诉他吃牛油米饭只要加一点酱油,只要一点点。不管过了多少年,这个爱好和习惯已经成为了五郎先生的爱好与习惯。

这就是恋爱时,带走了恋人的习惯,这就是恋爱留下的证据啊。

而五郎先生每次唱的“函馆姑娘”原来是真的一直存在着的。

两个不再年轻的男人,坐在一起吃着牛油米饭,吃着吃着忍不住哭出声来。美食评论家为他姐姐的坚持而感动,五郎先生为年轻时的错过而流泪,中间几十年的长长岁月,两个相爱的恋人是如何过来的呢,会用多少的遗憾与思念来弥补?

牛油米饭只是一碗平常的米饭啊,只要在米饭里加一点牛油而已,你为何要到我的小店里来吃?我吃的是世界上所有美食也比不上的,它是感动与岁月。

深夜食堂
03

因为凌晨的鸡蛋三明治,一个名叫中岛的大学生遇到了一个漂亮的女生;一个是普通的在校大学生,一个是小有名气的明星。因为现实,他们没有在一起。

现实终究没有电影那么美丽。中岛依然每天清晨配送着报纸,可是他好像之后从来没有再吃鸡蛋三明治。

可是他一定记住了食堂老板对他说的那句话:“曾经被那样的女孩喜欢,不是应该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04

一位看起来气质极其优雅的老妇人,行为、言语得体、美丽,吸引着年轻的女孩玛丽林,她把老妇人当作很喜欢的朋友。

所以,一个女人的优雅与魅力,无论是哪个年龄都应该有的,而且要随着时间的堆积愈发变得动人。

谁会想到这位老妇人年轻的时候是做什么的呢?

年轻女孩问她:“你年轻的时候是做什么的呢?”她只淡淡说句:“年轻的时候,我的经历很丰富呢。”同坐在小饭店桌边的另一位老头认出了她,他激动的问:“你就是那位四十年代风靡一世却忽然消失传奇般的脱衣女郎露丝千代美吗?”

她一点也不否认,而且面容里似乎很自豪。对,她年轻的时候曾是一位脱衣女郎,而且她还会为同是脱衣女郎的玛丽林出气,并且告诉她应该为自己骄傲,而不是羞愧。

当她撑着红伞离开时,她的背影并不像那位流浪者携带着忧伤的影子,她的背影带着倔强,隐藏着辛酸背后无尽的优雅。

看,深夜来这里吃饭的人,并不仅仅有你我这样平凡的人,还有许多我一辈子也许都不会接触到的人群:不好意思让人认出的AV男优、脱衣女郎、黑社会老大、变性人、小姐、歌手……

被在座的男性认出来的AV男优,他们激动地用充满着敬仰的眼神望着他,视他为偶像,甚至有人真诚地想拜他为师。尴尬过后的他默认了自己的身份,并且答应了那位年轻人拜师的请求。在那个下着雨的夜晚,他穿着风衣带着悲伤的表情走进了这里,向在座的人述说了他的故事:他的妈妈因为接受不了自己儿子的身份,自己的父母都是老师,这在家族里面是很丢人的事,她不让儿子回来参加他妹妹的婚礼。所以,至此之后的20年,他从来没有回过家。而这次他从妹妹那得知母亲得了老年痴呆症,他回了一趟老家去看母亲。母亲坐在轮椅上,已经认不出自己的儿子了,却跟他说很想念自己在东京的儿子。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她记得他的儿子非常喜欢吃土豆莎拉。在他离开的那天,他的母亲给他做了一碗土豆莎拉。当他在雨夜的深夜食堂再吃到这一碗土豆莎拉时,所有的男儿跟着他流着泪,之前所有的不认可,此时都凝结在母亲给予的感动中。

这个社会原来由这么多人组成。那么多不会见到的人,会在某夜的小餐馆遇到,并且没有一个人会鄙视他们的身份。这个社会已经这么乱了,有许多看起来不光鲜的人,其实他们都在认真地做着自己,也有着一颗善良的心。

05

最后的两集,依然是在图书馆看的,灯光照得依然有我的面容印在屏幕上,仿佛我也是深夜食堂的一份子。外面虽是大晴天,日光照耀,但是对于一直呆在图书馆的四楼,面对着笔记本的我却时常不知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心中如夜色般那么温暖地参与着他们的故事。

夜色越深,城市灯光璀璨,归去的人们穿行在夜色中。“结束了一天,匆忙赶回家的人们,只是因为想做点什么而游荡在这城市中。”

印象中有一个流浪气质的帅哥,披散着长发,永远坐在桌子的角落里,永远摆弄着花生米。不知道他有什么故事,他也不像故事的主角一样有多少台词,但他就是那样安静的存在着。小田切让演的这个流浪气质的男人,他几乎没有说过一句正常的话。虽然每次坐在角落里很少说话,但偶尔他说的一句简单的话,让人觉得难懂,却又让人觉得意味深长。

十集下来,他也只这么说了几句:

“人生如尼罗河中沉浮,不要轻视人生啊!”

“世上,若两人相依。吉野川。”

“世上,下流,中流,若如有栖川。人生无常。”

“人世间,酸甜苦辣。若长良川。”

最后他出来时,看手相的女人对他说:“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内心吧,从很早以前就是这样了。”当他提着行李来向老板告别,说他将会有一次很长的旅行,到底有多长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位深夜食堂的老板对他说:“人世间,流浪人归,亦若回流川。人生还很长哦!”他回过头笑了,就像他平常爱说的话。原来一直以来,老板一直也在关注着他,已经懂得了他说话的方式,并用这样的方式来给他鼓励。好像要告诉他:人生还很长啊,不要想得太多,出去旅行好好保重,然后带着你的所得,等着你回来。

06

两部看完了,我不会忘记那个中年男声缓慢地弹着吉他唱着歌,也不会忘记里面暖暖的食物,还有身边不断发生的故事。

小田切让饰演的流浪男子终于出现了他的故事,八年前与自己喜爱的人约定,但因为被抓无法实现。直到八年后的再见,再见再也改变不了,她已是饺子店老板妻子的事实。他提着箱子离开了,在白雪覆盖的冬夜。

错过,为什么人世间有那么多的错过呢?此生如果可以,找一个心心相惜的人,认真地去爱一个人,不去外遇,不去纠结外界无尽的欲望,这样多美好啊,为什么人世间总是不明白这样的美好,总是没了最真的温情?

07

相信,总会有一些食物在你的生命里留下了一点点不着痕迹的意义。也许是从远远的学校回到家时,妈妈已经煨好了的鸡汤;也许是毕业临行的那天,师母做好的粽子;也许是情侣最后一次的分别,在车站吃的最后一顿肯德基;也许是异地的第一个中秋节,自己一个人做好一顿丰盛的晚餐……

走在人生转折的路上,我记得很简单的一道食物,街尾的一碗酸菜肉丝面。那家小店我吃过很多品种,最后定格在酸菜肉丝面,味道是我喜欢的。每次中午懒得做饭,或是晚上从图书馆回来的时候,都会进入小店点一碗面。慢慢地,店里的女老板看到我,都不用问我吃什么,只在每次看到我进来时,微笑地问我:“酸菜肉丝面,对吗?”我也微笑地点点头。

可能以后我再也不会去吃那碗酸菜肉丝面了,可能我以后离开这片住处,再也不会回来吃那碗味道很好的酸菜肉丝面了。但我还是希望那家小店永远不要关门,以后当我每回一次深圳时,我都可以坐车去那里安静地吃一碗酸菜肉丝面。在黯淡无光的日子里,一碗面成为了一枚勋章,变成了一颗秘密,转化成了一个约定。因为我记得,在那个深秋的时节,在虚无的停滞时光里,在艰难前进的路上,我依然背负着自己的信念前行。

一碗饭,一个故事。吃饭,并不仅仅是为了填饱肚子,它可以是温情的安慰。吃的不是饭,而是人生;回味的不是佐料,回味的是人世之间仅有的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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