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水乡住了二十余载,同样是江南的秋天,我更喜欢湖南的秋天。恰株洲房产交付,又逢家父生辰,亦想回湘展业,匆匆踏上回湘的高铁。
久晴的水乡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场秋雨,秋风微凉,好友驱车送我,倍感轻松,不需在雨中彳亍,可赏窗外一路烟雨迷濛的风景。站台上的几分钟等候,不似春节熙熙攘攘,有些许安静,随着轨道声“和谐号"婉如一条长龙缓缓入站。进入车厢我旁边坐一位老奶奶,相互寒暄,才知道老奶奶快八十岁了,精神抖擞,和她聊天中,思路非常清晰,老奶奶闽籍苏州人氏,旁边的一位阿叔湖南株洲人,三人同在株洲下车。闲聊后方知老奶奶去株洲参加同学会的,有十来个同学相聚株洲,有意思的是我见过最年长的同学会了。我从包中拿出《康震评说李清照》翻翻,老奶奶凑过来问:"小伙子看啥书呢",我把书名给她看了看。
老奶奶问:"百家讲坛"?
我:"嗯,李清照"
老奶奶说:"我也喜欢李清照的词,我也带了本书"
老奶奶不欢不忙的起身,轻轻的拉开一个帆布的口袋,拿出书放腿上,又从口袋中拿出眼镜架上。
老奶奶问:"小伙子,这个作家你认识吗?"
我:"郁达夫,杭州人,我读过他的文章"。
老奶奶:"他被日本人杀死的,太可怜了"
老奶奶在认真看郁达夫的《颠沛人生》,书的纸张已发黄,应该有些年头了,这本书我依稀记得在大学中翻过,没认真拜读。或许老人觉得她的人生有点颠沛流离,出生蒲田,上海长大,南京生活,合肥求学,下放苏北,最后定居苏州,见证了共和国的成长。我或许有所感悟,这一代人不容易,如同我的父辈,对她倍感亲切。经过五小时的行程,高铁终于开进了株洲西站,我帮老奶奶提着行礼箱,株洲的阿叔搀扶着老奶奶,我们三出了站,把老奶奶交给前来接她的奶奶们,互相挥手再会,可惜再见的机会几乎没了,人海茫茫,心中默念祝老奶奶健康长寿。
到株洲市区已约九点,约了两个以前在嘉兴工作的兄弟吃宵夜,其实早已饥肠辘辘了,夜宵太早,幸好在车上吃了老奶奶给的一个桔子。湘江边,灯影摇曳,清风徐徐,不似嘉兴的雾霾恶味,偶见一两艘渔船归岸,桥上的灯光在江面随微风跳动。几个地道的湘菜,几杯酒,足以解馋。寒喧吹牛,告知兄弟在嘉兴的谁谁开厂了,谁又换公司了,天南地北,美食文化,无所不聊。酒已足,夜已深,挥手告别期待下次再聚。
深夜借宿亲友家,还好他们给了我入门的钥匙,轻轻的洗刷后,酣然入睡。半夜渴醒,几杯水入肚,拂晓时闹起了肚子。本来计划下午回县城乡下的,早早的告知亲友把车借我用两天,刚进这台家用小车,开惯了豪车,一台手动挡的车有点不习惯了,还好有多年的驾龄,随着熟悉又陌生的音乐,驱车前往。高速旁层峦叠翠中夹杂着秋叶的黄,如秋山放歌图,一曲《潇湘雨》多应景,亦有一曲《秋窗风雨夕》多应情。
两小时的车程,到了我的故乡小镇,恰逢赶集,道路旁卖菜的,骑车的,挑担的,走路的,吆喝的,好一翻热闹和喧嚣。随着车流前行,进入乡间小路,路不宽,平整的水泥路会车的宽度尚可。除了春节车多,平时在这乡间小道上车极少,更多的是记忆。记忆中这曾是一条石子泥巴路,没有小车,也没有客车,那年代去镇上,除了走路,还有跟着送公粮的拖拉机去。记得年少时,每到夏天,拖拉机上一袋袋公粮装得老高,扎好绳,上面坐着人手拉绳子,孩子们在拖拉机后奔饱,有的爬上车被大人打回去,哭哭啼啼,年龄大点的孩子还是可以跟去的,我去过几次,没什么好玩的,其实是嘴馋,想在粮仓里求家人买一根棒冰满足幼小的心灵。后来到镇上读高中了,寄宿,每周回乡下一次,这条路上有我和弟弟挑着口粮去上学的影子,铿锵的脚步,滴落的汗水,对大山的呼喊,回音依稀尚在,这一晃二十七年了,路还在,人已入不惑,乡音不改,他乡当故乡的无奈,庆幸吾父母健在,父母在家就在。
见到了步履蹒跚的父亲,见到了忙前忙后的母亲,心中有了淡淡的担忧和伤感,伤感在家无几日又作匆匆别,担忧他们无人照顾,更多的是自责,为了孔方兄(钱的古称)去千里之外,叹息一声!感叹此时乡下的人不多,几乎都是老人和留守儿童,这也是当今中西部农村的常态。和父母闲聊中,老人关心的是我生意怎么样,孙子上学怎么样,而我关心的是他们身体怎么样了。
深秋的乡下,很寂静。几声犬吠,几声鸡鸣,几声客车的汽笛装点着这份寂静。望着远山,几株红枫,几处农居,几块金色的稻田,几片竹林……,我今夜要捧起酒杯,一个独饮,一人独醉,醉在这一片宁静中,睡在这片我魂牵梦绕的故土上。
2017.11.15匆草于湖南双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