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眼里,母亲一直是一个热心快肠的女人。许多年来这种印象一直没有改变。他甚至以为自己身上一直怀揣的善良和乐于助人的品质,也是潜移默化地受了母亲耳濡目染的影响。
小时候他家住在农村,他父亲在镇上做工,他母亲在家务农。他四五岁大的时候,正是咿咿呀呀懵懂无知的年龄。母亲要到地里劳作,不可能老是带着他呀。于是母亲就把他托付给村里的一位老人董妈照看。在他的记忆里,董妈是一位严厉的老人,白白胖胖的,头发已有些花白。他那时候大约有些调皮,一会儿拿了棍子撵鸡,一会儿又将棉鞋踩进水洼里玩水。既然他母亲把他交给了董妈,董妈就要显示出作为长辈和管理者的威仪,他很快就听到了董妈大声的训斥。当然董妈也有和蔼的一面,她有时会在一个掉了瓷的白瓷缸里拿出一些“鸡屎糖”给他吃。鸡屎糖是那种圆圆的,表面一层白粉类似小孩玩的弹珠大小的零食,吃起来有些硬,但是很甜很爽口,这是他那个年月最好的零嘴了。
后来他长大了,终于上学了,离开了母亲的怀抱,也离开了董妈的看顾。但是他记得,每年过年他都要去给董妈拜年,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比如说吃饺子呀,或者煲了个汤呀,母亲都会让他给董妈送去。他有时候使小性子,撅着嘴不乐意,嘟哝着说,董妈又不是咱家人,干嘛对她那么好呀?他母亲说,傻孩子,毕竟人家带过你两年呀,对咱有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呢。尊老爱幼也是应该的呀!
在他的印象中,母亲似乎总在忙碌,一直是风风火火的。村里有个什么红白喜事,需要办酒席,母亲总会不计报酬地去给人家帮忙。
长大以后,他们家搬到了离县城不远的父亲所在的单位宿舍。他们家的邻居是黄叔和袁姨。人常说远亲不如近邻,两家人的关系处得很好。逢年过节,家里来了客人,母亲总要催他去喊黄叔过来陪酒。有时家里吃包面(水饺的一种),母亲也不忘给黄叔家送去一碗。她总是乐呵呵地说,也不知道味道咋样呢,包面是我们家乡的特产,你黄叔可吃得不多。他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到底有一种小孩子心理,嗔怪母亲总是那样热心,自家都不够吃呢。可是后来他似乎又明白了母亲的苦心,赠人玫瑰,手有余香。黄叔到底也给他们家帮了忙,他弟弟有机会由单位委培到省城里读书。
那一天,他又和母亲一起去菜园子里摘菜。他们一家人现在都住进了城里,只是他的母亲和父亲常去乡下侍弄菜园子。园子里的菜长势很好,大头菜菜叶郁郁青青,卷心菜又大又嫩,包得很结实。坡形的菜园子下边住着一户农家,都是很淳朴的农村人。之前他们家没搬进城里时,他们在菜园子附近的家里开了一爿代销店。那户农家人常来他们家的店里买东西,他与那家人也是熟悉的。自来水没通以前,他母亲常去那家人的水井里担水,与那位农妇也很熟识。
他们砍了一些大头菜,他母亲觉得青菜叶儿扔了怪可惜的。正巧,菜园子旁边的那户农家院里走出一个人来,正是那名农妇。他母亲主动与农妇寒暄,农妇说,好长时间没见你们过来呢!他母亲便说,可不是,前段时间去北京旅游了!呃,这些菜叶留给你们家鸡吃吧!农妇说,那敢情好咯!说话间,又去屋子里忙碌去了。他就把一堆菜叶扔在了农妇家院门前的空地上。母亲又剁了两棵大的卷心菜,连同那些菜叶一起扔了下去。他有些不解。
母亲解释说,她们家没种什么菜,今年天干,只怕附近卖菜的都少呢!可别让你爸知道,他有些舍不得的。
他应了一声,哦,要不要喊她们家人出来!
不用,她们能看见的。唉,话说回来,我们几天不来一趟,她家挨着咱菜园子,到园里摘些菜去,鬼都不知道呢!送两棵菜她家,还落得个人情!
他觉得母亲说的很在理,暗暗佩服母亲的精明。咳,这热心的母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