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一个老匠人,一个弹棉花的老匠人,一个弹了几十年的老匠人。
记得我们很小的时候,爸爸每天扛着他的那一套弹棉花的工具,带上特制的小板凳(小板凳靠背处有一个小圆孔,是配合牵纱线而设计的)就去别人家做活,一般去的那东家都是嫁女儿,给女儿准备的出嫁的陪嫁被子,每次一打就是好几床被子,最多一家十二床。
弹棉花是一种老手艺了,虽然如今的城市里已经不多见了,但是40岁以上的人都会对“弹棉花”有着清晰的记忆。随着一声声弦响、一片片花飞,最后把一堆棉花压成一条整整齐齐的被褥,仿佛就是一种魔术,让孩子们惊讶不已。而那时候的弹棉花工匠们也都走街串巷,生意应接不暇。
那个年代,什么都是纯手工:豆腐是纯手工;酿酒也是纯手工;连红薯粉都是纯手工;被子,还是纯手工。爸爸弹棉被的手艺在周边村,邻居县都是出了名的好口碑:弹得好、细致、拉字也是一绝,就连我现在结婚时的被子上还有他拉的红色字,一边是一个很精致的双“喜”字,一边是我的名字。所以,当时家家户户只要是嫁女儿或者需要添置新棉被时,我爸就开始忙不赢,那段时间,弹棉被就是我们家的生计来源,爸爸的最佳拍档就是我妈,因为拉纱线必须要有一个人在棉被的两端配合一放一拉才能完成一张完美的手工被子,而这个时候也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候,因为爸妈都在家,我们就不是留守儿童了。后来,来了一些外地人,拖拉机拖着一部机器,用喇叭在每一条可以容纳拖拉机身的路上叫嚣,依稀记得喊的口号是“收购旧衣服,旧被子”,然后就开始家家户户都知道,原来旧衣服旧被子放到那个机器口里嚼碎了就可以做出来棉被来,而且不用买棉花,价钱也实惠。
慢慢的,爸爸的手工棉被活减少了很多,再慢慢的,爸妈就开始计划另谋出路了,当时流行外出务工,流行一句老家话“去广东打工赚钱咧”爸妈就双双外出打工去了,而我和哥就成为了留守儿童。出去务工十多年,每一年一回来过春节,总还是有不是邻居就是亲戚或者邻居的亲戚找我爸利用这个春节空隙弹被子,说还是你弹的棉被好,那些旧衣服夹着旧棉被做出来的被子没多久就掉絮,盖着不暖和,你抽空帮我弹几床吧。(原来那个时候用旧衣服旧被子做出来的被子不经盖,没多久就变色,被子越来越硬,且旧衣服都是穿久了不要的衣服,做出来的被子也不卫生。)
老爸是个善良又面薄的人,节前几天或过完初一初二就开始帮人家弹棉花,春节假期才十几天不到,所有时间全部花在弹棉花上了,就这样,回来也没能多多陪陪我们,弹完被子又要出远门了……
现在他们两老都当好几个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了,开始重操旧业(说重操旧业其实是错的,因为爸爸即便外出务工,家里邻居亲戚嫁女儿都会提前约好他计划嫁女儿前把被子给弹好,之间并没间断他的手艺),开启了他的老年创业之路,许是多年的口碑在那里,爸爸店铺一开张,提前预定的客人于别的同行而言相比之下是要多得多的。现在是机器和手工结合,爸爸说,以前扛着弹棉花的弹具弹一天和妈妈搭档最多能做出一两床被子,再多一个半成品,为什么只有一床?用爸爸的话说“棉花要弹到我自己知道的程度才行,弹出来的被子盖着才舒服,”如今,科技发达,棉被配套的机器都做的极好,爸爸说,机器谈棉花弹得真细,一点不比以前纯手打的效果差,反而更有效率啊,爸爸还说,这效率,我就不担心别人催货了,以前纯手打的最怕耽误别人的交期,所以有时候熬到很晚还在帮别人牵纱线。
爸特骄傲的就是他拉出来的那一手好字,阿拉伯数字、英文、汉字统统难不倒他。
他说好的被子是要盖一辈子的!棉花用的都是最好品质的棉花。爸爸与时俱进,用祖传的手艺能做出来羽绒被、蚕丝被、这是以前并没有的品种,然而也跟当时的经济水平相关吧!
老爸的店铺招牌是这样写的:
承接:结婚手工棉被、羽绒被、蚕丝被、仿蚕被、来料加工、旧被翻新
批发:新疆长绒棉、本地优质棉、单被套、四件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