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见亮，白扬悄悄地起来，轻手轻脚地进了浴室，敷衍地洗漱完毕，按照昨晚的计划，上山之前，他去准备一些东西。为了不吵醒大家，他只拿了自己的手机和车钥匙，关门时，他向屋内瞄了一眼，那神情真像早上要去上班的妈妈，检查被窝里熟睡的孩子一样。他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关上了门。

“你又要连招呼都不打，就想溜走吗？”

“喂！” 吓得白扬往后一跳。“嘿嘿！小小，你这样会把人吓出心脏病的！” 说着，白扬伸出一只手，点点头，噜噜嘴，示意罗小小上去。

罗小小哀伤地看了看那张爱丽丝的脸，抖动了两下触须，慢腾腾地爬了上去。“白扬，是不是从来就没怎么在乎过我？所以，你走的时候，总是那样无声无息地。” 她失落的声音跟走廊里的静相相互辅助，听着让人觉得十分孤独。

白扬把罗小小举到自己的眼前，用另一只食指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头，小声说道：“傻瓜！我在乎你啊，一直都很在乎你！我没有想逃走，就是去买些东西，你想要去，我就带你去吧！”

罗小小卧在白扬的手心，半晌没回应，过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来，悄声说：“白扬，我不知道这是梦，还是真的。有你在，我情愿这个梦是真的，永远不要醒来。你是天上的星辰，我是地上的尘埃，从认识你的那天开始，一直都是我在仰望你。我太渺小，渺小到你可能根本都不在意我。现在，我依旧渺小，但是，你在乎我，至少比那个时候更在意我。”

白扬再次露出温暖的微笑，用手慢慢滑过她的贝壳。“小小，相对于浩渺无垠的宇宙来说，我们都一样渺小，是尘埃、细菌、病毒。相对于宇宙之外的未知领域，地球，或者应该说太阳系都算不上什么，像一缕烟。对于我来说，你的再次出现，像一缕春风吹进我心头的监狱里。你很重要，于我、于你的母亲。嗯！知道了吗？”

“嗯！” 罗小小无法辩驳回去，过去、现在，万一有未来，她永远也无法对他说不，白扬就是她的宇宙，她曾经觉得自己是宇宙里的细菌。那一刻，她好像是有生命的地球，腔调都明显欢快了许多。

“那我们走吧！答应我，你要乖乖躺在那个盒子里，不要乱跑，让人踩到你！” 白扬开着玩笑，内心深处，确也闪现过那样的场景。因此，他不得不时时刻刻地留心，保护着她，看看她在不在，他非常害怕连她也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

中午，老君和钱宏伟漫不经心地吃着白扬让前台送到房间里的早餐，相对无语。时间独自蹲在一旁，还是像一条狗那样趴着舔舐自己的食物。老君不时用余光偷窥钱宏伟，几次三番，欲言又止，他害怕说错话，戳到眼前这位大叔的痛处。钱宏伟张口咬了蛋糕，吞下，异常机械，跟一只真的蝙蝠似的，读不出情感。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钱壮壮的电话突然响起，钱宏伟睁大了双眼，赶紧飞了过去。老君也顾不得粘在嘴边毛上的蛋糕屑，立刻跟了过去。手机显示一个未知号码，钱宏伟尝试着用翅去滑动，手机屏幕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他换了左翅，又用上了单脚，越划越着火，最后，他踹了一脚手机，无力地瘫痪在了地上。老君也意识到，靠他俩动物的肢体，没有体表接触面和温度，根本是不可能去接听任何电话的。电话响了一段时间，被挂掉了。过了一会儿，又响了起来，如此反反复复，重复了有两三次。

“我来试试吧！” 时间缓缓走了过来，拿起电话，用手往右一划，放在地上，钱宏伟指了指扩音，时间又用食指点了点扩音键。然后，时间胆怯着学着一个真正的人那样说：“喂！”

“喂！您好！我是吴锐，我找钱壮壮。” 电话那头传来小刀的声音，老君和钱宏伟精神立刻换发，眼睛里冒出星星渴求的光，他们煽动翅膀，示意时间赶快接话。

“快问他在哪儿？” 老君激动地说。

“你好！我是钱壮壮的主人，你在哪儿？” 时间认真地问。

“主人？” 电话那头一声惊叹，声音还是十分虚弱。一旁的老君和钱宏伟用翅膀遮住了脸，为时间的回答捏了一把汗。

“哦！家人，我是他的家人，汪！” 时间左右看看两只蝙蝠，急忙改口。

“哦！好的，汪先生。你能让壮哥给我回个电话吗？这个号码，非常紧急。”

“好的，汪！” 旁边两人蝙蝠着急地煽动着翅膀，示意它挂掉电话。

“嘟...” 电话挂了。

“小刀还活着！上天保佑。可是，他人在哪儿呢？” 老君举起双翅做了一个拜菩萨的姿势，然后，对着钱宏伟说。

“现在，只能等白扬回来，把电话拨过去问。这条狗还没有适应人的身体，很多技能没有开发出来。” 钱宏伟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徐徐地走向窗边，怅惘地盯着那条崎岖蜿蜒的公路，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条路是这么的长，充满了这么多的未知。远处，公路盘旋的一个转口处，是老家，老母亲现在住在哪儿，那是他长大的地方，也是侄子、侄女们长大的地方，那是同一个地方，房子翻修过好几次，也住过三代人。曾今的土楼，现在两层的小洋房，像一粒豆子落在路旁。

钱宏伟和老君数着时间，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房门终于被打开，白扬脱下厚厚的黑色羽绒服，大声问候着：“大家还好吗？”

“这都什么时候了？买个东西咋才回来！” 老君责备着，飞过来落在他肩上说：“在洞里，我们失踪的一位队友，小刀给我打电话了，声音非常虚弱，还说有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情一定要对钱壮壮说。”

“哪个手机？”白扬挂好衣服，急切地问。

“钱壮壮的手机。”

白扬箭步冲到沙发前，拿起那只苹果11pro，停了下来，看着钱宏伟。

“从第一点开始，顺着外围画一个圈。” 钱宏伟说。白扬打开手机，点开通讯录，拨通第一个号码。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极其虚弱的男声。

“是小刀吗？”

“是的。”

“我叫白扬，是钱总的助理。他这会儿有事儿，我来接这个电话，他忙完了，我转达给他。”

接下来，如果看到钱壮壮死状是一次地震，那么小刀的口述对众人来说无异于9级台风。小刀说，当时他被蜂拥而至的猴子和蝙蝠往里拖，整个身子处于悬空的状态，恐惧爆发出来无穷的力量，他奋力扭动身子挣扎，却不想，从高空坠落，掉进汞池里。辛运的是，周身有纳米服包裹着，不至于被王水腐蚀。但双手还是严重灼伤，同时，还中了汞毒。加上从高空坠落，四肢瘫软，头晕目眩，差不多算是行走在黄泉路上了。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在昏厥的情况下，迷迷糊糊听来的。当他有意识时，是被几个和人一样高大的蝙蝠抬着在空中飞行，那种蝙蝠有可能是马来蝙蝠，它们把小刀移动到一个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还是幻觉，那儿光照充足，鸟语花香，四处一片燕红柳绿。恍惚中，他依稀看见了黑子的背影，听到黑子的声音。黑子再跟什么人讲话，怒不可遏，大声呵斥，说一定要将小刀送出去，到医院治疗，说如若不然，他会扛着小刀下山。

“忍着刺骨的痛，头好像要炸裂了一般。那几只大蝙蝠抬着我，悬在半空，我被送上了直升飞机，之后，彻底地昏睡了过去。醒来，我已经在医院了，黑子不见踪影。我问过医生，什么人送我来的，院方也不清楚。” 小刀咳嗽了两声，接着说：“除此之外，恍惚中，我听到他们说了什么澳大利亚火灾，病毒蔓延之类的事情。时下，武汉病毒肆虐，人人惶恐，医院犹如战场。不久，很可能就会封城，隔离。你告诉壮哥， 你们呆在家里，哪儿都先别去，我想黑子应该是安全的。”

“好的，小刀。谢谢你，提供这些信息！你放心，我一定转达给钱总。你发个地址过来， 有时间了， 我们去看你。现在，你安心把自己养好！”

“咳咳咳...咳咳咳, 不用担心我！告诉他们，注意安全！”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小刀的讲述，让钱宏伟吃惊，老君怅然若罔，白扬则陷入了更深的回忆中。一个共同的疑问，像黑洞一样在他们内心里无限扩大：黑子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