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失眠，想起近几年发生的种种，热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流淌。翻到儿子的照片，更加泣不成声。只有我最清楚我到底亏欠他多少。
从婴儿时，因为手头紧，得不到外援，又加上可依靠的人始终靠不住，所以许多不满都迁怒到他身上，100天左右的孩子，我直接把他扔到了地上。现在脑海中还有那个他趴在地上，只能昂头，然后诧异地望着我的表情和样子。我完全意识不到，作为一个母亲，我多失职。
19个月，因为夫妻感情不太好及一些琐碎事让我狠心做决定把他送回数千里之外的云南老家，送去地铁的路上，隔壁叔叔阿姨泣不成声，唯独我没有掉一滴眼泪。甚至回家后的近一年时间里，我从没主动打过一次电话。
三岁不到，夏天，去我妈那给他洗澡，大白天，他害羞，很抗拒，我因为感觉自己面子受损，所以打他，骂他，把他关进小黑屋，哇哇哇哇地叫着救命，可我依然不把他放出来，几分钟后，打开门，他不哭不闹，乖乖洗澡。
四岁左右，他爸爸一人去成都，我带他住进娘家。有一次他跟弟弟家孩子发生矛盾，把小姑娘打哭了，我没问原因，抱起来一顿狠打，屁股打得发紫后，仍然觉得不解气，抱起来使劲远远地把他扔在了床上，夏天，床上铺着竹制凉席，鼻头、额头等部位瞬间摔乌紫，鼻子摔出血，以至于很久以后鼻子都会经常无故出血。
6岁左右，我跟他爸爸打架，他奋力保护我，拉着爸爸不让他打我，即使后来不打以后，我以死相逼要走，他因为怕我真的会死，尽管不舍，可仍然紧紧抱住我然后哭着求他爸爸放我走。眼泪鼻涕一起流，那时，我才觉得孩子真的长大了。
6岁半，我跟他爸爸闹离婚期间，有一天发烧了，我就领到宿舍跟我睡了几晚，因为很久没跟他卧床长谈了，那晚虽然他有点害羞和陌生，还是跟我聊了一会，后来我就告诉他说以后爸爸妈妈离婚后，就没机会陪他睡了。感性的他立刻泣不成声哽咽着说：爸爸……妈妈……不要……离婚……听到这话，我虽然也难过，可终究还是劝他接受现实。
16年5月份，6岁8个月，我跟他爸爸办的离婚手续，办事大厅里，他一个人双手抱肩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唉！终于离婚了，天天吵来打去的烦死了。为了不至于太尴尬，我和他爸都勉强地笑了笑，可是我明明看到他眼眶里强忍的泪花。
6岁9个月，随着婚姻关系的解除，他爸爸带他回了云南老家，回去前期还偶尔有视频和电话，后期因为爸爸有了“阿姨”后，就阻止了他跟我的联系。有一天他去邻居家玩，邻居看他可怜，就问他想不想妈妈，他说想啊，然后就跟人借了电话给我打电话。久未联系，听到声音的那一刻，泪水就再也控制不住，话也说不出来。后来的几次，他总偷偷拿爷爷奶奶电话跟我通话，爷爷奶奶大概不放心，怕我接他走，总偷偷跟着，然后听着，我在电话这边就听到他在那边的怒吼和咆哮“你走开！”“不要过来！”“快走开”！而且通常叫着叫着就哭起来。电话这边的我虽然心如刀割，也只能去劝他不要这个态度对爷爷奶奶。怕他记不住，给他发短信告诉他要尊重爷爷奶奶，跟爷爷奶奶还有姑姑的关系搞好，将来新妈妈和爸爸对你不好的时候，还能有个靠山。然后他奶奶打来电话告诉我说他看到短信后蒙着被子哭到不能自止，隔着电话确实听到他呜呜的哭声……
寒假，7周岁多一点，因为我对他，他对我，我们对彼此的思念，我去把他接到上海过年。刚来的那天，因为云南的紫外线太强，把他雪白的小脸照得偏巧克力色，我妹妹开玩笑说隔壁小张叫他“奥利奥”，我虽然心里知道他可能听到不舒服，可还是跟着一起笑，我们姐妹俩聊了一会后，发现他一个人悄悄地躲到货架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哭着对我妹说：你才是奥利奥！瞬间觉得他好可怜，想要抱抱他。后面的二十多天里，他每天数着还有多少天要回去，天数少到低于10以后，就每晚哭，我在下面忙的时候，他一个人悄悄地哭，我上去的时候搂着我哭，甚至到后来两个人一起哭。送他回去的那天我记得我发过一个朋友圈，说什么事都指望不上他。其实后来想想，觉得自己真的太残忍，夜里十一点多睡，第二天四点多赶飞机，东西有点多，他已经精疲力尽地努力在帮我拎东西，走到地铁站时已经满头大汗，进地铁后我发现他脖子上的围巾不知道什么时候丢掉了，然后就开始吧啦吧啦怪他帮不上忙就算了连自己东西也看不住等等等等，他吓的坐在对面的座位上一句话也不敢说，就只用无辜的眼神看着我。现在那个镜头还深深刻在我脑子里提醒着我以后不能再这样高要求一个孩子。
7岁半，一年级下学期，老师打电话说他成绩退步，上课不认真听，我听到后怒不可遏，就吓唬他，如果老师再告状，就不要他了，也不允许他给我打电话，从此后断绝关系等等等等，说了一堆狠话。电话那头的他一个劲地求我不要这样，他好好学习，再也不敢了……看他讨饶，我就跟他说下不为例，再有下次，绝对不会再理他。他哭着说好。可是没想到才过了两三天，他奶奶又打电话说他不写作业，这次我就狠下心直接说让他忘了我这个妈，让他以后再不要给我打电话等等……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就直接挂了电话。后来的结果是考试成绩双百分，我才总算原谅了他。
8岁，前段时间我趁国庆假期，回去看他，真的发现他长大了，是个懂事且自立的小男生了。睡觉再也不摸耳朵和头发。自己穿衣穿鞋系鞋带，自己洗脸刷牙擦香香，自己背书包，拿饭袋。放学后主动认真写作业，写完收拾好书包再看电视，睡觉前自己刷牙洗脸洗脚……突然发现，孩子越大，我需要做的事情也就越来越少。
有天傍晚出去散步，天色渐晚，路两边有未收割的各种农作物，田间地头的嘤嘤虫鸣，因为他最近在追大话西游之爱你一万年，所以经常突然感慨说：如果有月光宝盒怎样怎样的。那天我跟他爸一左一右陪他走着，他说：唉！世界上如果真的有月光宝盒那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让时间倒退到爸爸妈妈第一次吵架的时候，那时我肯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他们两个。听到这话，我的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多亏暮色已近，没被其他人看到。孩子，终究是个孩子。对大人来说，有些东西，犹如炊烟，稍纵即逝，又如流水，一去不返。
儿子，一个人回上海后，面对这突然的孤寂和陌生，我突然有些无法适应。真的是你大了，我却小了，回去的这些天里，好像每次发嗲的都是我，而正经的都是你。想给你温柔的爱，却发现是无意中享受了你给的爱。今生，到底是我欠了你，太多太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