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友们,上一期我们在萧红女士的笔墨里,大致俯瞰了呼兰河城的全貌和呼兰河人们的生活状态,今天让我们跟随作者回忆的脚步走近她寂寞,单纯,美好的童年时代。
呼兰河城里住着祖父。祖父有一个大花园,花园里蜂子,蝴蝶,蜻蜓什么的样样都有。
小女孩总跟着祖父在后花园,祖父栽花她就栽花,祖父拔草她也拔草。祖父铲地,祖父种菜,总归祖父做什么,小女孩子便也做什么。闲来祖父讲故事,小女孩子便听故事。
后花园便是她的乐园。
花开了,就像睡醒了。鸟飞了,就像上了天。虫叫了,像在说话。一切都活了。倭瓜愿意上架就上架,黄瓜愿意开花就开花,玉米愿意长高就长高,蝴蝶愿意飞过墙就飞过墙,白云来了就来了,小女孩玩累了就找个阴凉地方睡着了。
老的在后花园忙碌,小的也跟着忙碌,生活仿佛永远无忧无虑。
祖父爱笑,常笑得和孩子似的。祖父也喜欢小孩子,总开玩笑说:你看天空飞个家雀。趁那孩子往天上看,便取了那孩子的帽子藏起,还说家雀叼走了帽子。祖父还总把帽子放在衣襟下,孩子们便约定了似的回回能找到,每一回祖父都和孩子们笑作一团,仿佛这戏第一次上演。
祖父自由自在,祖母管理家中事务。小女孩在祖父的怀抱里慢慢长大。祖父似乎很闲,祖母什么工作也不分配给他,只有地榇上摆的一套锡器却总是祖父来擦。祖母总骂祖父懒,擦的不干净,骂着常常连小女孩也骂上了。
祖孙俩便去后花园里,那是另一个世界,土地上鲜绿一片,天空那么高远,小女孩便撒了欢儿狂奔,累了就摘果子吃。祖父常逗小孙女笑,笑的止不住,笑的后花园都乱了。
五月玫瑰开花,蜂子嗡嗡嗡围着玫瑰树闹,小女孩子异想天开起来,祖父蹲着拔草,她就给他戴花,祖父由着捉弄,不知觉草帽上已红通通二三十朵。祖父便说“今年春天雨水大,玫瑰开得这么香。二里路也怕闻得到的。”小女孩就笑,祖父拔完草一回屋,祖母看见了就大笑,父亲母亲看见了也大笑,小女孩就在炕上打着滚笑。祖父拿下帽子一看,明白了缘故足笑了十分多钟,小女孩便提起春天雨水大,祖父的笑就又来了。
后花园每年秋雨之后就凋零了,衰败了,冬天下雪后就被埋住了。小女孩便去祖父祖母的屋子里淘宝去。外间座钟边的帽筒里插着孔雀翎,内间墙上的挂钟里有个小人,祖父说是毛子人,小女孩总想摸摸看,祖母不让沾,祖母有洁癖,说小孩子手脏。
小女孩便去小后房的储藏室里寻宝。那里边黑黑的,有耗子,蜘蛛网,还有一种药气味。小女孩便从那里寻啊找啊,有香荷包,绣花领子,花丝线,有铜环,木刀,竹尺,观音粉,有小锯,水胶,绳头,都玩了个够。她把八百年没人动的东西都弄出来了。
祖母见了会说是多少年前的了,有小女孩的大姑玩过的,二姑用过的,便受了惊似的恢复着记忆,回忆着从前的点点滴滴。而他们实在过的是既不向前也不回头的生活,过去了的忘记了,未来也并不积极地希望着,无怨无尤平板地在祖先给备好的口粮之中活着。
祖父是很爱小孙女的,他欢喜无限的盼着小孙女长大,这让小女孩认为世界上只要有祖父就够了,什么也不怕。父母冷淡她,祖母用针刺过她手指都不算什么,何况还有后花园呢。
小女孩子一天天打发着没有玩伴的时光,夏日流连于后花园,冬日沉浸于储藏室,夏日穿梭于花草虫蝶之间,冬日又奔忙于针头线脑各色杂物之间,享有着一个小姑娘独有的快乐。
第二年夏天,祖母病重,二姑母带着他的儿子小兰来了。祖父让小孙女叫兰哥,兰哥便陪着她在后花园玩,还教她认字。两个小孩整天价疯玩,只是家里热闹得很,来了很多人,忙忙碌碌的。祖母病的重了,已穿上了满身的新衣裳,有人忙着撕白布,有人忙着烧火炸面饼,说是打狗饽饽,亡人到了阴间要过十八关,过狗关时怕被咬,就用这饽饽打。
小女孩子觉得很是稀罕,这些个说法也只能姑妄言之,姑妄听之罢了。家里人越多,反而越寂寞。祖父也似乎忘记了她。
小女孩还在后园玩着。后园下了点雨,她便把园里酱缸的缸帽子顶在头上遮雨,缸帽子很重,压得她天昏地暗,找了片韭菜地坐下,那帽子就像座小房子似的,小女孩在黑黑的房子里听到声音都远了,就又顶起来,想顶给祖父看,到了后门口,却被父亲一脚踢翻,差点儿被踢到灶口的火堆上。缸帽子滚了,小女孩这才看到一屋子人穿着白衣裳,知道是祖母死了。
祖母死后,家里更热闹了。哭灵的,作法的,吹喇叭的,像闹市。小女孩子倒是高兴了,有几个小伙伴陪着玩儿。他们上树爬墙,捉鸽子捉家崔,甚至去碾磨房,还去街上,后花园的天地已装不下她了。
有一回她和小伙伴们去了南河沿,见到了营房,小洋房,觉得那些房子怎么和自家的不一样呢。第一次看到河水,不能明白河水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河上有船,河对岸有柳条林,就想着什么时候也能去对岸看看,后花园以外的世界在她的小脑瓜里打上了一个个问号,让她疑惑又欣喜。
祖母死后,小女孩子便跟着祖父学诗。早也念晚也念,祖父念一句,她也念一句,什么字什么意思并不知道,只觉得念起来好听。念诗便大声喊,祖父笑着说房盖被抬走了。乱喊乱叫又总曲解,祖父便开讲了。“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祖父就说这讲的是小时候离家去了外地,老了回来,家乡的口音没变,胡子可白了。
小孙女就急着问自己也要离家吗,回来胡子会变白吗,从此读诗便让祖父先讲诗的意思,每首都有每首的趣味。
念诗有趣味,吃也是很要紧的。每逢有小猪掉井了,鸭子掉井了,祖父便把那淹了的小猪或鸭子用黄泥包起来,烧给小女孩吃,那肉是很香的,小女孩子吃得满手油,越吃越香,越香越吃,直吃到祖父不敢称赞,变为担心了,叫她停吃才作罢。
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眼里看到的都是新鲜有趣的,心里想的都单纯美好的,在祖父不加强制约束的环境下自由自在地长大,她丰富而细密的视觉体验和心灵感受,在后花园的草草木木里,在祖父的诗句里,在无拘无束的笑声里,在祖父慈爱的眼里,在天马行空的想象里,慢慢地丰盈而充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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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萧红的笔下,她的童年似乎充满着寂寥的况味,几乎没什么玩伴,幸而有祖父的慈爱,这份慈爱甚至让她觉得世界上只要有祖父就够了,其他的没有也无妨。虽然父母亲不大疼她,但后花园的天地和那片天地下自得其乐的生活成为她心灵源泉的发祥地,幼小的她并未完全被忽视,她甚至是很幸运的。
明天我们一起走进萧红的大院子里,看看院子里的人们又过着怎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