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
一队马车缓缓前行,约有四十辆,当中一辆格外豪奢,车中不时传来女子的娇笑。一骑快马奔到车前:“太尉,距离剡城只剩十多里路了。 ”车中人只是轻轻“嗯 ”了一下,听声音略有些苍老。
行不多时,路上奔来十多骑,当先一人,锦衣华服,气度雍容,在车队前停住,高声叫道:“请问是曹太尉大人吗?”中间豪车掀开帘子,一名老者探出头来: “正是。” 锦衣人下马拜见,道:“下官糜竺,奉州牧陶谦之命,迎接曹大人来迟,万望恕罪。 ”
原来这车中坐的不是别人,正是曾任太尉的曹嵩,他赋闲后,本在老家谯郡住着,儿子曹操就任东郡太守,来信请老父同住,于是携家人同往。曹嵩富有家财,这四十辆大车中,多半是各种奇珍异宝。
曹嵩笑道:“陶公祖费心了。”糜竺道:“ 下官等人为先导,护送大人进城。 ”曹嵩点了点头,放下帘子,再不答话。
又行了一阵,车中忽然说道:“糜竺?” 糜竺纵马行到车旁: “大人有何吩咐?”曹嵩道: “我也曾听闻,糜氏乃是徐州第一巨富,不知与曹某相比如何? ”糜竺道:“
外人谬赞,其实下官怎么及得大人万一。腐萤之光,安能与皓月争辉? ”曹嵩哈哈大笑。
不多时,一行人已到剡城,糜竺将众人安顿完毕后,带曹嵩去见州牧陶谦。宾主相见,自然有许多说不完的客套话,无非是老大人德高望重,下官久仰。陶大人仁德爱民,声名远播之类。陶谦在府中设宴款待曹嵩等人,觥筹交错,数不清山珍海味。曹嵩有一爱妾,长得甚是肥胖,偏又极难伺候,众人都陪着笑脸,曹嵩也不以为意,只顾饮酒。
不一会,陪席上有一人退下,趋出门外,深深吐了口气,迎面来了一人,叫道:“孙兄怎么这一会就出来了? ”被叫孙兄的这人笑道:“二哥你都没进去过呢,怎么取笑小弟了? ”
这两人,一个名叫孙乾,一个就是糜竺的二弟糜芳。这糜芳的生性,与他哥哥截然不同,不好读书,不好做生意,不好巴结人,整日只跟一群人骑马射猎,饮酒赌博,糜竺以前也曾管教他,谁知他说:“方今是个乱世,大哥你做得官,可有人敬你爱你?你挣得家财,可知保得住保不住?你读书识字,除了记账,却哪里又用得到了?”糜竺说不过他,只得随他去。今天这样的酒席,他更是不耐烦陪了,索性也不来拜见,乐得清净。
糜芳扯住孙乾道:“小弟今日射得一只好鹿,叫下人洗剥了烧着,孙兄与我去喝酒吃这鹿。”孙乾笑到:“我公事未完,不得工夫去。 ”糜芳摇头道:“孙兄你也是个没趣的人,陪兄弟就没工夫,陪这些不认识的人,就格外上心。”
孙乾道:“你不知今天来的,非比他人,他儿子是东郡太守曹操,此人是个有本事的,又在邻郡,陶大人的意思,要厚结其心,若是有事,可引为强援。你当陶大人糊涂呢?他跟你哥一样,心里明白得很。”
糜芳不以为然地摇头,说道:“只怕热脸凑了人家冷屁股吧。 ”孙乾笑笑,说:“二哥你先回家,我忙完这里再去陪你喝酒。 ”二人别过,孙乾重回席上。
席散,陶谦跟糜竺商议道:“我欲派你二弟率五百士卒,护送曹公到东郡,如何? ”糜竺沉吟道:“恐他误事。”陶谦又想了一想,道: “那我派张闿去。”糜竺没甚意见,于是陶谦喊张闿前来,告知此事,张闿欣然欲往。
原来张闿是黄巾余党,被陶谦迫降,并非安分人。他之所以答应,是见了曹嵩金银甚多,一路上必有不少赏赐,何不就此发个小财?陶谦与糜竺也知他有此意,让他有此机会,也是笼络他的意思。
当日回家,糜竺把此事说与弟弟听,糜芳道:“这种差事,幸好大哥替我推掉,我不耐烦低声下气服侍人。 ”糜竺叹口气,也不吱声了。
次日张闿率军护送曹嵩出发,陶谦等人亲自送到城外,方才别过。想不到,世事难料,人心隔肚皮,一番好意反坏了事。
却说车队一路缓缓而行,这曹嵩虽是个极富贵之人,却甚是吝啬。他当初这太尉,乃是花钱买来的,买官出了钱,自然要在当官时狠命捞回,越是这样贪官,越是只看得钱到自家,不舍得钱出去。张闿等人一路忍气吞声,不曾得什么赏赐,有时候嫌他伺候得慢了些,倒还有些言语责怪。
张闿是个做惯了强盗的人,哪里忍得住这样任劳任怨?在徐州的时候,陶谦也不曾难为他,只是约束他不做坏事罢了,如今渐渐起了歹心,一时隐忍不发。恰巧路遇大雨,好容易寻得一个馆舍,曹嵩慌忙指挥家丁,先把自己的财物老小安顿好,至于张闿和五百兵士,哪里住得下?在外面淋得如落汤鸡一般,也不曾来招呼他一声。
张闿大怒,与兵士说道:“这老匹夫,这般慢待我等,想当年我等也曾占山为王,这样的人不知杀了多少,我们送他到东郡,也不见得就有什么功劳,有什么赏赐。去路方长,今日只是淋雨,明日不知又要如何。我见这老匹夫财宝甚多,况且此地不近州郡,四面不管,不如杀了他,大家取了财物仍旧上山去快活罢。”兵士中倒是愿意的多,也有不愿的,不敢吱声,于是明火执仗,发狠杀起来。
曹嵩见势不好,转身拖了爱妾便走,急切间走到厕所,待要从墙上翻出,怎奈爱妾肥胖上不得墙,迟疑间,叛军早已杀到,一刀一个,将曹嵩和爱妾从墙头上砍下来,全家只逃得数人。张闿等人分了财物,且往山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