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的作品非常不陌生,当2012年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时候,我就已经厚着脸皮自豪地跟大家说,七八年前上大学的时候已经读过他的好多作品。书本上的教条也已经告诉我,他被划分在“寻根文学”之流派,后来又冠以魔幻现实主义的说法。
可是那又怎样?我之前竟然没有听过看过《檀香刑》,打脸的耻辱啊。
前段时间对晚清历史、维新运动、义和团忽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看了一些资料之后,发现《檀香刑》里有关于这段历史的新的视角叙述,于是如饥似渴、囫囵吞枣花了两天的时间嚼了三十多万字之后,内心是长长的冰棱和灼灼的火焰。
你可能想不到,檀香刑是一种什么样的酷刑。
刽子手赵甲把上好的紫檀木用斧子从中间剖开,然后再用刨子把两片紫檀木刨成长剑形状,尖、扁、长、滑。之后烧一大锅香油,煮沸了,把两片刨好的紫檀木橛子放在香油里煮,一直煮上三天三夜,煮到檀木光顺滑溜,吸不了血。之后,这两片檀木橛子将会被刽子手赵甲钉入罪人孙丙的身体里,从尾椎骨进入穿过脊背上薄薄的一层皮一直钉到脊椎以上。然后再将罪人孙丙绑在柱子上展览,同时用参汤吊住命,示众四五天以上,一直到德国人修建的铁路通车。
之所以说刽子手赵甲,因为他的的确确是一名刽子手。
他师从刑部刽子手余姥姥,练就了一身的行刑功夫。他曾经因制作“阎王闩”之刑受到咸丰帝的嘉奖,之后又因处置“五君子”受到慈禧太后的赞誉,还帮袁世凯凌迟过想要暗杀他的英雄徐雄飞,五百多刀,刀刀稳准狠却不致命,最后一刀刀尽人亡。所以他是名都其实的刽子手“赵姥姥”,高密县县令钱丁都要礼让他几分。
孙丙真的不是罪人,他是个唱戏的,唱猫腔的。风姿凌人,心高气傲。他的女儿孙眉娘嫁给了赵甲的儿子赵小甲。他们是亲家。
孙丙开了个茶馆,取了个媳妇,生了一对小儿女,生活有滋味。直到有一天,他的媳妇被德国人调戏了,孙丙实在无法忍受,他凭借着唱猫腔的一身武生功夫,几乎将那个德国人打死。这下挑起了无休无止的反复斗争。在失去了妻儿之后,孙丙投身义和团,师从朱红灯,化身赵子龙,回乡开辟义和团运动。
义和团注定是要失败的,它反侵略杀外国人,可它不知道软弱的清政府哪里敢与洋人反目?于是遭受双重打击,被杀被剐。
然而我敬佩孙丙是个英雄,虽然我看到最后依然不明白义和团怎样会让人瞬间变得武功高强。
离开小说,关于义和团,我真的很困惑。他是邪教?似乎有点。他杀洋人?可据有些记载说他们杀的中国洋教徒比真正的洋人多得多,他反封建?可后来清政府与侵略联军作战时又把他们招安用作抵御枪炮的人肉屏障。
总之是一出悲剧,历史总是由无数的鲜血汇成血海,奔涌而来。
县令钱丁,他是个悲剧。他是前清进士,妻子是曾国藩外孙女。学富五车,背景雄厚,却无处施展。他在高密县爱百姓、勤县政、得民心,但在孙丙的事情上,他困惑了,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得到孙眉娘的爱,花好月圆之后却被命令要杀孙眉娘的爹。
他看不惯借着慈禧太后赏了一把椅子、一串佛珠就耀武扬威,让他们三跪九叩行大礼的刽子手赵甲,可那是大清朝的排场,他不得不敬;他知道孙丙心中的冤屈,于是在被命令抓捕孙丙的时候他佯装出兵,假模假式,放走孙丙;他不想屈服于德国兵的淫威,不想为此逮捕、杀害自己的乡民,他连夜快马加鞭到青岛报告上级,希望替乡民讨个说法,但却遭到上级严厉批评,让他务必逮捕孙丙;袁世凯亲自督阵,酷刑于孙丙,他一边实施命令一边内心充满煎熬,他知道孙丙的作为是一个热血男儿的作为,他知道被袁世凯、赵甲凌迟的英雄就是他的兄弟钱雄飞,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是大清朝的臣,他只能遵命。
在处死了孙丙之后,他也自尽于县衙。带着成为爱民如子的一方好官的梦,带着无法忠孝两全的忠臣的愧。我在读小说的时候似乎能理解这个人,但现在回想似乎又完全无法看透这个人。
他是个悲剧,即使死了,也是刽子手的帮凶。
这篇小说贯穿始终的是猫腔。
作为一个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看《梨园春》的河南妞儿来说,豫剧、越调、曲剧、包括豫东调、豫西调都基本可以听得出来,但我依然无法想象猫腔是一种什么样的腔调。它能嘶吼能嚎叫,能引得群众嚎哭也能引来猫群齐鸣。可能有夸张,关键在于民众内心的情绪。他们的亲人被德国士兵侮辱杀害,他们的反抗竟然要遭受自己国家的酷刑?檀香刑杀鸡儆猴给谁看,他们辛苦劳作纳粮纳税又给了谁?民众满心期待的大清朝啊,给他们带来了什么?杀戮?屈辱?毫无希望!所以他们宁愿是义和团,宁愿这种虚假的幻想,至少给了他们短暂的安慰。
赵甲是刽子手,钱丁是帮凶,袁世凯,清政府难道不是刽子手吗?
历史从刽子手的刀尖上走过来,所幸你我在今天。
《檀香刑》,确实不得不读。
内心有个声音对我说,一定要写点关于《檀香刑》的东西,否则,就是一种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