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又到了整理年终总结的时候。各科室的人们都在苦苦思索这一年来自己参与的项目和任何一点可以写进总结里的业绩。
办公室主任李家忠拿着电话听筒，依次拨打各科科长的电话：“上午十点会议室开会，请科长准时参加。”
九点五十五分，机电科科长刘铭聪端着水杯夹着本子，走进会议室。刘铭聪今年五十七岁，高级工程师，享受特级津贴，全权负责各项目中机电相关的一切事物，说一不二，有时连部长的面子也不给。
会议室中间一张大大的椭圆形案桌，只有背对门靠右的位置坐着一人。花白头发，稍微有点驼背，他就是办公室主任李家忠。四周靠墙摆着一圈椅子，几位科长三三两两的散坐着。
刘铭聪走进会议室，径自拉开左手边的椅子，在圆桌前坐了下来。他放下水杯和笔记本，偏头看向一边的运管科科长黄长松。
“坐前边来吧，没几个人，一会还得折腾。”刘铭聪开着玩笑。
“不用不用，前面都是领导坐的，我们就在底下挺好。”黄长松一笑起来，本就细小的眼睛更是藏进了褶皱里。
谈笑间，又陆陆续续进来了几个人，李家忠看人差不多到齐了，站起身去请部长。
不一会儿，副部长常武功先走了进来，坐到刘铭聪的旁边。
会议室大门正上方的墙上挂着时钟，长针指向12点时，李家忠和部长穆有光一左一右陪着公司组织部部长尤青也走了进来。
组织部来人，是人员调动的事？大家互相看了看，心里不约而同地算计着。
穆有光和尤青谦让了下，分别坐到正对大门的两个位置。李家忠关好门，也坐了下来。
“咱就这么几个人，大家都往前坐。小李，老王，都坐前边来。”部长穆有光招呼大家都围着桌子坐。
被点名的土建科科长李树新和规划科科长王栋答应着，起身挪到常武功旁边。其他人也都纷纷起身，找李家忠一侧的位置去坐。
等再次安静下来，李家忠冲穆有光说道：“人都到齐了，只差计划科的舒立刚，他有事走不开，请假了。”
“那就开始吧。”穆有光点点头，接着对大家说，“同志们，咱们今天开个会，主要是在人员调动方面，组织部需要向大家征求意见。组织部的尤部长也亲自来参加咱们这个会，下面就请尤部长详细跟大家说说。”
尤青五十岁出头，个子不高，黝黑的皮肤，平头露出灰白的头碴，浓眉，一对大眼炯炯有神。
一阵软绵绵的掌声过后，尤青冲左右点点头，咳嗽一声：“同志们，我代表组织部到咱们这来参加这个会，主要是有点事情要征求大家的意见。公司安全处需要增补一名副处长，经公司决定，从咱们建设部提拔一名科级干部任安全处的副处长。主要有两点要求：一是科级；第二，最好有安全方面相关的工作经验。大家看看哪位同志比较合适，都提一提。”
“哗。”一片哗然声，很快又安静下来，大家心里都想着：果然请假请的是时候。
科级没的说。但第二条，有安全方面的工作经验，明显就是给舒立刚量身定做的。舒立刚三十多岁，年轻有为，一年多以前从安全处调过来，副科提到正科，任计划科的科长。要说具备安全方面的工作经验，也只有他最适合了。
“啪！”刘铭聪合上笔记本，往前一推，嘟嘟囔囔地说着：“这就不用征求意见了吧，符合条件的也就是舒立刚了，就定他吧。”
这个刺头。穆有光平时就和刘铭聪不对付，索性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对大家说道：“这个，组织部来征求大家意见，也是充分体现了民主嘛。咱们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建议，都可以提出来。常部长您先说说？”
常武功还有几个月就退休了，可不想在最后关头得罪人。他习惯性地用手捋了捋没有头发的头顶，慢条斯理地说：“咱们部门人才很多嘛，小舒有能力，也有工作经验，我觉得挺合适。当然其他同志也不错，看看大伙儿还有什么其他想法没有。”
科长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都垂着头，谁也不说话。
“大家都说说，看还有没有合适的人选。”穆有光和尤青对视一眼，又赶紧离开看着大家。
“让说那我就说说。”刘铭聪喝了口水，故意搅局，“我觉得水暖科刘科长也不错。她当科长十多年了，资历绝对够，工作能力也很强，对口专业消防供水、通风也和安全沾边，我个人推荐刘科长。”
刘科长叫刘淑兰，四十五六岁的年纪。见说到了自己，赶紧摆手，连声说着：“不行，我可不行。”心里却一阵激动，明知道被当了枪使，但想着自己有十多年科长的资历，也未尝不是没有一点希望。那可是副处啊，谁不想往高处爬？
尤青的眉头不可察觉地皱了皱。这么麻烦，这个老刘太不像话了。他又清了清喉咙，对着大伙儿说道：“铭聪同志提得很好嘛，我们组织部就是要广泛征求大家的意见，选出多数人认可的领导干部。大家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选啊？”
问了几遍，再没人说话。
“那好，现在常部长提了舒立刚同志，刘科长提了刘淑兰同志，咱们投票表决吧。”尤青最后说道。
李家忠赶紧忙活着做选票。
趁这个功夫，穆有光眼光流转，随意敲打着大家：“咱们这回投票，一定要充分理解公司的精神，选出符合公司要求的领导干部。只要符合要求，年龄、资历都不是问题。”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谁还听不明白。大家心里撇着嘴，都琢磨着，舒立刚到底什么来头？
刘淑兰的心凉了一半，她知道自己彻底没戏了。
很快，选票发到每个人手里，大家纷纷低头动笔，行使自己神圣的权利。
选票不多，候选人也只有两个。很快，舒立刚以绝对优势当选，而刘淑兰只有一票。
刘铭聪看着黑板上那个尴尬的“1”，意味深长地嗤笑了一声，夹起笔记本，端着水杯，第一个走出会议室。
刘淑兰按压下曾经激动了几分钟的心情，选择立即忘记，再不去想什么副处长和票数。
看人都走了，李家忠拿出打印好的决议书，双手交给穆有光，说：“部长，这是决议书，您有空签个字，我再送到组织部。”
“不用麻烦了，我现在就签，尤部长直接带走就行了。”说着，穆有光在决议书最后一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几天后，公司下发了任命书，任命建设部计划科科长舒立刚同志为建设部副部长，兼任计划科科长，公示七天。
“哗！”整个建设部沸腾了，这什么情况？怎么不去安全处，改原地提拔了？
常武功最先明白过来，自己就要退了，空下来的位子总要有人顶。只是这个舒立刚背后，到底站着什么人，能让尤青帮着玩这么一手暗度陈仓？
有年轻的小科员看不明白，颠颠地跑来向黄长松请教。
黄科长眯着小眼睛，狠嘬了一口中华，轻声地指点后辈：“咱建设部，四五十岁的科长一大把，工作几十年的大有人在，要提拔个副处，怎么可能轮的上才来一年多的舒立刚。先打着安全处的幌子，把他圈进来，后面……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明白了没？”
那一天，刘淑兰身体不适，中午饭都没吃就请假回家了。
也是那一天，刘铭聪整整一个下午没有出屋，垃圾桶里却多了些玻璃碎片。
还是那一天，尤青接到了公司党委齐书记的电话：“青啊，你可老没上家串门来了，今天有时间没？你嫂子给你做红烧鲤鱼，晚上叫着小穆，一块来吧。”
“哎，哎。书记发话了，没时间也得有时间啊。晚上一准去，叫着有光，咱爷儿几个好好喝一回。”尤青笑容满面的答应着。
齐书记叫齐顶天，公司名副其实的二把手，无人不知。但他的老伴儿就没有多少人知道了，他老伴儿名叫舒翠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