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这个噩耗,我既震惊又悲伤不已,可能因为我们是同辈的缘故,在我的心里您还是和我大哥他们一样大,正值壮年,细细算来,才突然想起您都已经是古稀之年了,得知您离去,很多往事涌上心头。
我的第一位启蒙老师是我的哥哥,那时他在乡里读书,每次回来,我都会拉着他教我汉字,他也乐此不疲。具体教的字词我已遗忘,唯一记得清楚的是:兄弟、兄妹。
他对弟弟说:我们是兄弟;
对我说:我们是兄妹。
很长一段时间里,母亲都用“兄妹”和“兄弟”的彝音来称呼我和弟弟。
现在母亲喝醉的时候偶尔还会这样喊我们,一听到这个称呼我都会想起我那已经离开了十多年的哥哥,弱冠少年的他,埋骨他乡,已是我们全家人无法释怀的痛楚。
后来村里迎来了第二所“学校”,您就成了我的第二位启蒙老师,您还是我们同辈里的二哥,那时候我们两家住得近,来往频繁,关系比亲堂哥还要密切。我小时非常怕生,亲堂哥来了我都会想尽各种办法去躲避他,但是您来了又会主动亲近,与家人没有两样,让您教我们更是激动不已。
我们住上村的早上跟着您去上课,下午放学跟着您回家,那条泥路不长也不短,现在回忆,已经没有了下过雨的印象,唯有早晨伴着初升的太阳,穿过绿油油的草地,下午背着落日余晖,踩着自己颀长的身影放学回家,半路上偶尔窜出来主人忘了拴的狗狗,吓得我们惊慌失措,您总是第一个冲在我们面前与它搏斗,您也要求我们上学放学都要跟着您。
教学条件虽简陋,可我们乐在其中。
我们的学校是借来的:村里的一户人家给长子建了个瓦片盖的土坯房,又新又大还没人住,正好能容得下村里适龄的孩子们。
课桌和书本是村一校换新后留给我们再次使用的,陈旧且笨重的长桌长凳,四个人一张桌子,两个人一本书,孩子们不会为了课桌吵架,但绝对会为了课本吵架,由于我和弟弟坐一起,所以没有吵过。
黑板是用绳子吊在木柜上的,那块小黑板绝对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一行能写下几个字,一共能写下三四行,写字的时候黑板与木柜相撞击时发出的声音犹如寺庙里的晨钟,“哒······哒······哒······”一停一响,如奏响了山间欢乐的乐曲,一字一句,点燃了我们梦想的火苗,我们就这样在村里度过了愉快的一年。
时间虽短暂,可求知的欲望在您的付出下,已经在我们的心里生根发芽。
我们要上二年级的时候,上面要求两校合一,要求我们都要到远在公路旁的村小学上课,多数家长因为担心自己的孩子,再加上当时有禽流感,选择了让孩子辍学,我也因为后者休学了两个月。
当我去上课的时候,发现学校比我们昔日的“学校”大很多倍,就是教室显得很是冷清,还特别的窄,一排容得下两张独立桌,好在还算长,而学生也只剩下了一十几个,后面才知道那原本是教师居室,腾出来给我们用的,就在那个小小的教室里,您又教了我们一年。
三年级的时候您以自己所学的知识已与新课本不符为由,向学校申请两班合二为一,并辞去工作。
您可能不知道好长一段时间我都适应不过新的环境,尤其是语文,老师是一位非常漂亮的汉族老师,教课也很负责,可教的再多,于我而言不过是听天书,因为不懂汉语,还与班里其他同学的差距大,那时我就非常想您,却也只能望着旧教室发呆。
也从那以后我们家陆续往下面搬家,我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完成了学业以后见过几次面。
最后一次见您已是去年九月份村里开党员会议的时候,虽然已两鬓如霜,但是精神状态良好,我很欣慰,而这次的噩梦我是万万想不到的。
这两年我听说您家也在下面买了房,我比任何人都激动,希望您家赶快搬下来,与我们家团圆,每次遇到嫂子都会问何时搬家。
直到嫂子告诉我您不肯搬下来,我才恍然大悟:您到底是不会下来了,就像当初我父亲不肯搬下来一样,在山里生,在山里死,既是来处也是归处。那是很多搬出山里的人永远也实现不了的梦,我的父亲如此,您的父兄亦如此。
所以您选择了最为倔强的方式,默默的守候,至死不渝。
没能见您最后一面是我此生的遗憾,能够当你的学生是我此生的幸运,谢谢您!
远在他乡的我,唯有低头默哀:愿您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