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之地

五      

（三）

她坐车到一家本市的连锁快餐店外面，一下车就看见大堂里两父女的身影，他正在给孩子喂饭。这样喂饭的情况，在她那里是绝对行不通的。她进去走到他们面前，看着孩子正低头玩弄手上的洋娃娃，而他则拿起勺子挖了勺孩子盘子里的饭随时准备着往孩子的嘴里塞。

“下半年她就上幼儿园大班了，你是准备把她给喂成个废物吗？”她实在忍受不了他这般惯着孩子。孩子听到她声音，立即就抬起头来，甜甜地叫了她声“妈妈”，然后十分乖巧地放下手中的娃娃，接过父亲手上的勺子自已吃起来。

她看着孩子自觉地改过来后，才在他们的对面坐下，连一杯水也没有要就直入主题。“说吧什么事？”她真不知道他到底会有什么事非得当做自已面说不可。他两人如今只剩下孩子这个惟一的牵扯，孩子在她家养，是得到过他的同意的，她和自已的父母对这个孩子也丝毫没有失职之处。

宋宇看了看她，后又看了看旁边坐着的孩子，说：“我想带孩子回老家去……”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天是你行使权利的第二天，这个月只剩下一天的时候了，怎么去？”方美以为他只是还想要多点几天的时间。没有想他接下来的话，却是说：“孩子爷爷也资深老师，我跟我妹妹可以说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方美在听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警惕起来，没有马上反驳，也只是因为孩子在。对方没有得到否定，肯定也就越说越开。“别人都说孩子的成长是不能离开父亲的，我觉这个观点非常正确。再这样下去，她长大后可能会觉得我不够爱她。”

她实在听不下去了，尽量压着声音说：“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义？”

他又继续说自已心里所想的那一套：“她就只有一个父亲，应该天天跟父亲待在一起才对。我想，我们的协定应该改改……”

说到这里的时候，方美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两人，说：“当初是他主动不要抚养权的。”

方美之所对他提出的修改离婚协议如此生气，是因为最初在谈论离婚条件的时候，她就表过态，孩子的抚养权可以给他，她按时给抚养费就是。可他不同意，非要她养孩子。那个时候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现在也还是不明白。

所以，当她听到他那样的要求时，心中自然十分快，立即就与其争吵起来。如果知道他会出现在这样的的情况，她肯定会同意的。

小陶听到方美的讲述，觉得他们的孩子实在是可怜，在父母离婚的时候，竟没有一个争着要孩子的。并且直接说出口来，“既然你也不是很想要那孩子，为什么不同意呢？”

方美没有想到会有人质疑自已的母爱，也不知道这个警察是从哪里看出来自已不想要孩子的。想了一会儿，只能解释说：“我当时只是觉得，这个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离婚的话，她可以跟其中任何一个。母亲是亲的，父亲也是亲的……”小陶觉得她并没有正面回答自已的问题，便继续重复问：“那为什么不同意将权养权给孩子父亲呢？”

“杜警官，我觉得你们的这位女警官，实在是很没有生活经验，你觉得呢？”方美看着杜海说。

“这可能是因为她和我都还没有小孩的原因。”杜海当然得站在自已同事这边。“请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是”

方美一直以 为杜海应该是结婚了，甚至有孩子的男人。现在听杜海这么说，不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她为什么会觉得杜海是结过婚的，从这个问题上来看，她还是原先的那个爱以外表来猜测一个人基本情况的小丫头。杜海皮肤幽黑，胡子拉碴的，给人的感觉就很像个中年男人的样子。其实也不过才三十二岁，还没她现在的男友大。不过任杰虽然已经三十五岁，但是看上去却比这个男警察年轻得多。

“自已带得好好的孩子，怎么可能说更换监护人就更换监护人呢？”方美所说全是实话，当初离婚的时候，她并无意一定要得到的孩子的监护权，但既然最开始的时候，对方就放弃掉那份权利，那么她也就会把责任进行到底。“你们没有生养过孩子，无法体会父母之爱。绝对是干不出把孩子丢来丢去的事情。”

“既便是这样，也没有必要闹到派出所去吧。“杜海坐正了身子说。

两人最后为什么闹到派出所去呢？说来责任也不在方美，而是宋宇的所作所为实在出乎人的预料。

在明言拒绝宋宇后，方美抱起孩子走出大厅，准备拦车离开。不料宋宇仍是跟在他们的身后，就在她放下孩子去开车门的时候，将孩子又抢了回去。

方美问他这是要干什么，他便说：“不干什么，只想要回我的女儿。”

“你要搞清楚，最先不要她的是你呀。”方美提醒他说。

“你已经重新找到男人，可以再生。我就她一个，就还给我好不好？”方美真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她谈个恋爱就必须得放弃自已的女儿？“哪条法律规定，我谈个恋爱就必须得把孩子给你的。”

宋宇听到她这样说，情绪也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子大起来，大声喝斥她闭嘴。然后又说就是因为她找到了那个人渣，他才不可能让孩子再继续跟着她过。宋宇在说出自已心里面的这话时，直勾勾地地盯着她的那双眼睛，像是燃着火一般地烧光一切。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每个字，就像是从枪里面发出来的一发又一发子弹，恨不得把她扫成个千洞万眼的筛子。

方美还是头次看见他如此气急败坏的样子，连抱着他手里的孩子都快被他吓哭起来。方美看着孩子要哭不哭的样子，只好伸手过去想要把孩子给抱回来。“他可能是觉得我是想要抢孩子，所以，就抱着孩子往后跑，”方美现在想想，觉得那个时候的宋宇，真的有点不正常，“我本来没有打算要去追回来的，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可是孩子被吓哭 起来了，我不得不去追……”她讲的都是实话，如果当时孩子没有被吓到哭的话，她多半是不会去追的。

围观的群众看到的情况是什么呢，一个男人抗着个四五岁的孩子在大街疯狂地跑着，肩上的小孩子哇哇大哭着，后面瘦弱的女人不顾一切地追着。热心的人立即报了警，并且将那个带着孩子逃跑的男人给团团围住……方美见他无处可跑了，就赶紧冲过去想要将孩子给抢过来，就因为这样，宋宇第一次对她动起手来，她被他狠狠地对推倒在地。如果是冬天的话，穿着厚厚的棉裤，她的腿可能会屁事没有。可那天的气温已经蛮高了，大约有二十六七度的样子，她一个爱美的女人，在这样的天气里面肯定是要换上轻薄飘逸的纱裙。所以尽管只是在平地上摔跤，她的腿还是被擦破了皮。那句“你怎么不去死”的话，就是在宋宇看到她腿遭擦破皮，有点后悔而过来拉她时，从她的嘴里听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