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都说,一物降一物,任海遥初生牛犊不畏虎,谁能降他?
任海遥从小就怕兰芝哭。
兰芝和任海遥一起长大,任海遥把兰芝当成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妹妹。
他从小没了父亲,母亲说他的父亲是盖世大英雄,可他长大了就知道,哪有什么盖世大英雄,这些都是他母亲骗他的说辞,所以,除了母亲,兰芝这个从小的跟屁虫被任海遥当作自己仅有的亲人。
所以他很少忤逆兰芝的话,或者她的想法。
他知道她善良,纯真, 有着极强的恻隐之心。
所以他把虞晚澈留了下来。
所以,这个叫做问添的陌生男子,也留了下来。
村长家中。
“任海遥,你又带人回来!如今村中正值紧要关头,村中迁村声音越来越大,村外不乏混乱之势,内忧外患之际,怎又有陌生人进入村中!”村中一名长老对任海遥大声呵斥。
“张长老,他也是从异族人手中逃出来的。”任海遥试图解释。
“哎呦,任海遥,你何德何能,怎么从异族人手中逃出来的人都来投奔你?”
“我…”
任海遥正欲争辩,村长挥了挥手,“海遥,你先回去吧,这两天给那个小兄弟进行一下初步的治疗,三天后让他离去吧,迁村之事事不宜迟,短时间内我们立刻离开,以免节外生枝。”
“好。”任海遥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要走了吗,离开他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
“对了,那个虞姑娘在村中呆的时间也够长了,也该离去了。”
任海遥看着村长决绝的眼神,缓缓点了点头,离开了村长家。
回到家,兰芝三个人围坐在桌子旁边,任海遥的阿娘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任海遥忧心仲仲的吃完了饭,宣布了村长的命令。
“三天后?”兰芝惊讶的问。
任海遥点了点头。
“感谢少侠,三天后问某自会离开,不令少侠为难。”问添并没有说什么,反而抱拳向任海遥表示感谢。
“反正本小姐也呆腻了,早就想走了。”虞晚澈也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任海遥点了点头,离开了桌席。
两天过去了,村中发生了一件让任海遥兰芝等人阴云密布的事情——村长正式宣布迁村,在五日之后的清晨,迁村离开这片战火之地。
任海遥对这片土地有着浓厚的感情,可村中没有人可以忤逆村长的意思,这天晚上,也就是虞晚澈和问添要离去的前一天晚上,任海遥翻来覆去睡不着,便决定在村中走走,他披上一件青衫,朝着村边的一座小山头走去。
忽的,他听到阵阵乐声传来,像是琴奏。
他顺着声音走去,见到一个瘦弱的背影,应是虞晚澈把。
今天不知怎地,月明星稀,借着月光和山间的晚风,任海遥忽然觉得,琴声传来,一切也许并不想自己想的那么糟,琴声仿佛弹到了高潮,任海遥不忍打断,就站在虞晚澈身后几丈,默默的享受着这恬静一刻。
一曲作罢,虞晚澈抚琴,直到琴弦的颤抖完全停止,虞晚澈转过头对着任海遥微微一笑。
任海遥望着微笑的虞晚澈,第一次觉得这个刁蛮任性总和自己抬杠的姑娘,也有着一张不俗的容颜,这一下,竟是有些呆了。
“看什么呢,我弹得好听嘛?”
“好,好听。”任海遥说话有些磕磕绊绊,他朝着虞晚澈走去。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你不也是吗?”
“好久没弹琴了,不知道是手还是耳朵有点痒痒,便找了这个地方,没打扰到村里的人把。”
“没有,我走了很久才听到琴声,很好听。”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虞晚澈自信的甩了甩头,“从小到大,就没一个人说我弹琴不好听的。”
任海遥听着虞晚澈这话,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去和她抬杠还是承认她的琴声,只得呆住了。
“任海遥,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吗?”任海遥显然没有准备好回答这个问题,思考了半响。
“你不是一个简单的姑娘。”
“这就是你对我的印象?”
“对,虽然你每天和兰芝在一起,也像个小姑娘,可我知道,你比她见过的市面多太多了,也经历的太多了。”
“我哪有那么复杂啊。”虞晚澈好像是有些委屈的看着任海遥。
“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被异族人抓走的,但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独自逃脱,可....”
“可我却要等着你的救援?”
“对。”
“呸,那是姑奶奶不想走,想给他们一窝端了。”虞晚澈望着一边,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还说你不复杂,看你这恶狠狠的眼神。”任海遥调侃道。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
“你不说肯定有你的理由,你不说我便不问了。”
空气中又好像是凝固了,虞晚澈想了想,离任海遥走近了一步,问:你想知道我刚刚这首琴曲的名字吗?
“你愿意告诉我吗?”
“扶摇青天曲。”
“好气魄的名字!”
“是我爹做的曲!”
“姑娘的父亲应才冠九天。”任海遥微笑道,“时间不早了,姑娘早些回去吧。”
“好。”虞晚澈抱起琴,往村中走去。
“虞姑娘。”背后传来了任海遥的声音。
“不知何时能在一赏姑娘琴音?”
虞晚澈扑哧一声笑了:“有机会吧,我可从不给外人弹琴。”
“哦对了,你的冰心剑法,试试在剑花之中加入一道暗劲,也许会更进一步。”虞晚澈留下了这样一句话,小跑回了村里,留下任海遥一个人独自思索着这句话的含义。
也罢,此地不就是当年救那个侠客的地方吗?任海遥随手捡起一根树枝,挥舞了起来,这样一个离迁村越来越近的夜晚,就用这起舞的一夜,挥散这心中的离别之绪吧!
月落日升,新的一天开始了。
任海遥和兰芝在村门口送虞晚澈,问添离开。
“虞姐姐,你可要想兰芝啊!”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你个小妮子。”
“问添大哥,你也是一定要注意,不要再被异族人抓走了去!”
“好好好,多谢兰芝妹子关心。”
任海遥看着眼前的三人道别,虞晚澈忽然把视线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他走上前去,对着虞晚澈略一抱拳:
虞姑娘,山高水远,岁月悠长,我们后会有期。
虞晚澈微笑的学任海遥抱了抱拳“任大哥,保重。”
兰芝笑了笑“任哥哥,你和虞姐姐不吵架啦?”
虞晚澈冷哼一声,得意洋洋的转身,朝兰芝和任海遥挥了挥手,径直朝村外走去。
“告辞。”问添也向两人告别。
“问哥哥,保重啊。”
“嘿嘿兰芝,也许我们还会再见呢。”
望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任海遥知道,接下来要离开的,就是他们了,三日后,阴晴村也将从这里抹去,不知道又会去到哪里,隐居此处的他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样,在这岁月洪流之中,任海遥的江湖侠客梦,该如何实现?
接下来的三天,村中人忙忙碌碌,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需要带走什么,留下什么,挨家挨户都在尽力的把该带走的全带走,村长也组织长老们带着村中的壮丁帮着妇孺孩子们,装好粮食和行李,任海遥帮阿娘和兰芝把行李都装好,便也没了事情,索性便去山间练剑,虞晚澈临走时的一句话,让任海遥醍醐灌顶,虽然只练了几天,但也对此冰心剑法有了一个新的见解,这更让任海遥对虞晚澈的身份有了更大的好奇,能看出自己剑法存在的问题,并指出正确的方向,这个虞晚澈,乃至背后的家族,不可小觑。
终于到了要走的这天清晨,雾很大,整个阴晴村在雾中伫立,像是海市蜃楼,熙熙攘攘的人流,穿过薄雾,向着村口汇聚。
“还有哪家没到齐吗?”村长问。
”有,王叔不知道去哪儿了。“
“什么?派人去催催。“
“不用催了,不只是姓王的,今天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雾中传来一个声音,任海遥听着这个声音竟有些熟悉。
远处声音的来处,有着稀稀碎碎的脚步声,直到走到近前,任海遥看清了来人的脸孔,
“问添!异族人!”
“别来无恙啊任海遥兄弟。” 问添的服饰和几天前有了明显的区别,脸上顺着脸颊有两道红色的涂红,是异族的标志,紧跟着问添的,正是那天在任海遥手中吃了亏的领头人。
“原来你是异族的首领!”任海遥大声叫道。
“现在才发现,是不是有点晚了?” 问添冷哼一声。
“任海遥!都是你干的好事!” 一名长老对着任海遥大声骂道。
“你潜入村子的目的是什么,王叔呢?” 任海遥紧紧盯着问添。
“要不是这村子周围这破阵法,你这阴晴村早就化为虚无,幸好小爷我机智,得到了你们阵法的布置图,当阵法对我们没有威胁的时候,嘿嘿,你们阴晴村,也该亡了。”
“ 老大,还是你的办法好,属下佩服。”那个领头人毕恭毕敬的恭维问添。
“ 小辈!你以为你带人来拦我阴晴村,就能一举成功吗?你也太不把我这个村长放在眼里了吧!” 村长发声了,无疑在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之中打了一道强心剂。
“虽说我有信心胜过你,但是为了不出岔子,老东西,你以为我会毫无准备?”问添自信的笑了笑,随即对着村长身后喊道“宋长老,该动手了。”
话音未落,村长身后突出异响,一阵拳风袭来,村长回头不及,直接被拳风袭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宋成!你!”村长怒目而视。
“阴老头,你的村长之位早就该交出来,既然是老糊涂了,就不要逞强。”宋成从村长身边走过,站到了问添的身边。
“哈哈哈哈哈!”问添大笑道。“如今,阴晴村还不束手就擒?今日我和宋长老里应外合,阴晴村势必逃不过灭族命运,你们族中唯一有些麻烦的姓王的也早已被我们制服,现在你们村长都深受重伤,投降吧。“
“我说你总是对我的阵法嗤之以鼻,原来还有这次意味,宋长老真让我刮目相看。”任海遥忽然想到之前种种,嘲讽道,
”任哥哥。“兰芝哭了出来,拉着任海遥的胳膊,”都怪我,都怪我。“
任海遥剑目一横,拍了拍兰芝的胳膊,走上前去,”问添,你真当我阴晴村无人!“
”任海遥,没了阵法,你在我眼中,不过一只蝼蚁,劝你一句,且莫螳臂当车。“问添盯着任海遥,显然是没想到任海遥此时会站出来。
“如果你识相,交出阵法秘籍,我饶你不死。”
“做梦。”
任海遥拔剑就冲,冰心剑法出!
“都让开!”问添大喝一声。“不知好歹!”
问添竟然只用双拳应战,任海遥剑花连点,内劲蕴藏在剑花之下,力求一招制敌。问添身形一侧,躲过剑锋,反倒是一拳向任海遥肩头袭去。
任海遥对敌经验太差,没想到一招没中,问添竟然还能还手,应接不暇之下,肩头被打了一拳,第一次对碰,任海遥深知,此人乃是大敌。此时此刻,村长已经遭遇偷袭身受重伤,村中会武力的人微乎其微,王叔也落在他们手里,自己不能败,若败,则后果不堪设想。
“海遥兄弟,不要在抵抗了,你不是我的对手。”
“今日你如何才能放过我全村性命。”
“海遥兄弟在说笑吧,月余前你大闹我营地之时,有考虑过今日之事?”
“那也是你异族人作恶多端!”
“作恶多端?呵呵,海遥兄弟,我不会留手了,这成王败寇的道理,想必你还不够了解,今日我就给你上这么一课。”
问添再次出手,身影连闪,在任海遥周身盘旋,令其不知自己会从哪个方向突然袭来。任海遥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又是一招冰心剑法,预判着问添的身形,不中!
再起,又不中!
场下任海遥的阿娘和兰芝都心惊胆战的望着场边的局势,兰芝已经泣不成声。
再起,又不中!
每一次任海遥剑法的不中,都换来问添对自己的一次击伤,他知道,自己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还是不中!
“结束了!”问添突然定住身形,“今日阴晴村,必亡!”
问添要下杀招!
“我看谁敢动他!”
当!问添拳风竟被远处传来一道力劲挡住,原地卷起一阵小旋风。
灰尘散去,一个熟悉身影落了下来,站在了任海遥面前。
“虞姐姐!”
“你怎么没走。”
“已经走了,后来越想越不对,觉得这个问添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就说回来看看,果然,看来我的猜想没错,这个问添如果真的运气不好被你的阵法伤到,那他那天的伤,也太轻了,凡事有不寻常,必有蹊跷。”
“很好,本来想着放过你,既然你又回来了,那小爷连你一并收拾了。”
“就凭你?”
“任海遥,不是小爷看不起你,躲在一个女人背后,可不见得是什么本事。”
“这种等级的激将法,你还是别用了吧。”
虞晚澈回过头看了任海遥一眼,扔过去一瓶丹药“你先疗伤,这里交给我。“
任海遥感激的结过,轻声说了一句小心。
“是抹得,别又吃了。“ 虞晚澈微笑道,“你有福了。”
虞晚澈席地而坐,背后琴再次架起,指尖轻弹,正是那首——扶摇青天曲!
音波化刃!
问添终究还是不敢再托大,从腰间拔出柳叶细剑,试图抵挡音波化刃。
阴晴村的众人们瞪大了眼睛望着这一幕,没想到这个在村中做客了几个月的女孩,竟有着如此出神入化的琴技武功,实在令人咋舌。
问添头上的汗珠落下,已经渐渐支撑不住,他的属下众人,也纷纷倒下,身上被音波刃划过的损伤也越来越多,今日这局势,好像随着这女人的出现,瞬间转变。
“今日之事先罢了,虞晚澈是吧,小爷记下了!”
“撤!”
“你能撤,他不能!”虞晚澈声音刚落,音波刃齐齐向问添身后的宋长老击去,宋长老躲闪不及,直接被击溃在地,问添也顾不上那么多,自己带着属下几个稍微能动的,狂窜而去。
虞晚澈收了琴,走到任海遥身边,一副得意的模样。
“谢谢。“
“多谢姑娘相救,阴晴村村长阴长空,代族人感谢你救命之恩。” 村长踉跄地走过来,向虞晚澈抱拳鞠了一躬。
“不谢,姑娘我从不欠人情,任海遥救了我一次,这次只当报答。”
“今日迁村之事先暂缓,族中长老随我回去商讨,至于宋长老,族规处置!”
村长强有力的一句宣言,众人知道,今日之事,算是落下了帷幕,大家纷纷散开,有些人过来对虞晚澈报了感谢,但竟无一人来关心任海遥的伤势。
任海遥知道,如果不是他把问添带进村子,今日之事就不会发生,村中之人怪罪自己,无可厚非,只是他也经过此事深深感觉武学的重要意义,若今天自己能再强一点,何苦如此!
“这群迂腐村民,若不是你的阵法,阴晴村早就完了,这时还能怪罪与你,真是令人心寒。”虞晚澈好像看透了任海遥的内心。
任海遥摇了摇头,随着母亲兰芝一起,踉跄走回,虞晚澈也没说话,跟在后面。
她知道,这个男人经过此战,必将知晓世间法则,也必将成长的更为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