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城故事

      记忆中的那条河流,常年奔流不息,湍急的流水,急速地迂,它是我家乡的母亲河——沱江。河畔拂柳,炊柳成烟,家乡人依水而居,我便生在这里,长在这里。

      小时候我们家总是在不停的搬家,住的都是别人家的房子,回想起来,在这座小小的甜城里,我们搬过六次家。曾经母亲总说,有一天我们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年幼,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有自己的房子才能算家呢?每一次搬家,我都很抵触,大哭大闹,这样不停的搬家,我连好朋友都交不到。终于有一天我上小学了,父亲给我找了一个离学校很近的房子,这个房子不大,有两间卧室,还有我最喜欢的大阳台,想着冬日的暖阳洒在阳台上,远眺着学校的操场,心里的那个甜啊! 

      清晨,太阳缓缓升起,我起得很早,靠在阳台的窗户边,听着不远处学校操场的口哨声,母亲抚着我的头发,为我扎了两个矮麻花辫,还特意给我系上丝带,轻唤着我的小名。在我的记忆里这是最美的清晨。母亲喜欢在做早餐时煮鸡蛋,而我偏偏不喜欢吃鸡蛋,总是喝了粥,吃了小笼包,将鸡蛋偷偷揣在衣兜里,拿起书包往外冲,连再见都来不及说。到了学校,兜里的鸡蛋只能被我的遗忘压得稀烂,在放学回家前才想起衣兜里那枚可怜巴巴的鸡蛋,急匆匆的拿出它,扔在楼下的垃圾桶里,生怕母亲发现会责骂我,直到……那天是阴雨天,像平时一样起了床,靠在阳台的窗户上,手腕上的衣袖被雨珠沾湿,心情好像这失落的阴云,提不起精神。“小月,快过来帮帮忙,把粥和鸡蛋端出去,”呼喊声打断了我惆然的思绪,我慢吞吞的走进厨房,端起米粥和装鸡蛋的盘子,两个?怎么只有两个鸡蛋呢?平时的我,从来没有注意到桌上有几枚鸡蛋,只知道母亲一定要让我吃一个。母亲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你要上学,你爸要上班,你们都很辛苦,你们吃,我不喜欢!”显然,母亲撒谎了。我鼻子一酸,大哭,母亲冲过来抱住我安慰我,嘴里呢喃着,我忘记她说了什么,我只记得母亲怎么哄我,眼泪都没有停下来。那天后,我吃早餐就第一个拿起鸡蛋,大口大口的吃,后来,我才知道在那个时代鸡蛋很贵,母亲舍不得吃。

      晚饭后,母亲总喜欢带我去坨江边的广场散步,她说这里是甜城最美的地方。是啊,春天,这儿杨柳拂面,江面泛起涟漪,船只缓缓划过,撑船人送走一波又一波渡河的人们,广场上孩子们的风筝飞满了整个天空;夏天,这儿繁花似锦,绿树成荫,被太阳炙烤的广场不再有小孩的身影,隐约的能看到树下坐着几个老爷爷下着棋,喝着茶,惬意的摇晃着身子,时不时争吵两句;秋天,这儿裹满金黄,孩子捡起地上大把大把的落叶,往天上一抛,把天空染成了金色;冬天,这儿热闹非凡,家乡人并没有因为寒风凛冽躲在家中,她们带着归乡的家人来到广场放烟花、点心灯,彼此祝福着新年快乐。这里确实是甜城人心中最美的广场,难怪母亲每次散步都会说:“如果我们在这里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就好了!”但我知道这是遥不可及的愿望。

      一天晚上,父亲回到家兴奋得告诉我们,我们有家了,有属于自己的甜城房子了。那一晚,家里所有人都没睡着,我还记得第二天我上课打瞌睡了,老师得知我昨晚睡不着的原因后,她没有惩罚我,对我说:“又一个甜城人!”我心里美滋滋的,终于不用再搬家了,想想都好开心。那段时间,母亲和父亲一直忙于房子装修,父亲说一定要给我和母亲一个最美的家。也就是在那几个月,我学会了自己扎辫子、做早餐、收牛奶、打扫卫生。搬家的那天,我坐在小货车里,一路张望着,我没去过新房子,母亲说要给我一个惊喜,我内心充满了好奇。小货车驶过了那个广场,继续往前行驶着,突然,父亲转过头给我说:“到了,我们新家就在母亲河的这头!”我下了车,跟着他们上了楼,母亲说我们的家在顶楼,你要一口气爬上去哦!二话没说,我甩开母亲的手,往楼上冲,到了顶层来不及擦汗,推开大门一看,太漂亮了,我从来没住过这样的楼房,以前家里只有简陋的几样家具,地都是水泥平光地,而现在家里安了地板,大衣柜,还有电视机,客厅的阳台上还有一张卡通的摇摇椅,显然是为我准备的。站在窗边,那个甜城人心中最美的广场出现了。“妈,你来看看,快看看,是你喜欢的那个广场,在家里都能看见呢。”父亲抱起我说:“答应了你母亲,我一定做到!”那天,父亲下厨,是一桌好菜,我吃得没停下嘴。后来,读初中了,我母亲告诉我,那时她和父亲相亲第一次见面,父亲一脸的灰土,衣裤脏兮兮的,才从厂里加班出来,来不及收拾,母亲说父亲每天都会比别人多工作几小时,多出几次车,母亲正是看上了父亲这样能吃苦耐劳的精神和上进的那颗心。是啊,不是父亲的坚持,不是父亲的辛劳,我们怎会在甜城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呢?母亲常在我面前夸奖父亲,感谢父亲为家的付出,父亲也感谢她,默默站在他的身后,给予支持。我知道,这沱江河畔的房子是父亲对母亲的允诺,是父亲对家人的责任担当,也是母亲梦想的开始。

      之后,我真的没有再搬过家,我们在那里住了十五年,现在父亲考虑母亲年纪大些了,想换一套电梯房,母亲说什么都不愿意,她说这里是最初美好开始的地方!新房子变成了老房子,唯一不变的是我们都在一起。

      我的故乡甜城,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是父亲母亲拼命扎根的地方。人生百态,千回万转,生命中的苦涩风沙总是人们最想让时间带走的,只想留下一生最甜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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