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陆陆续续养过几只卷毛狗,几只家猫,几只兔子,还有几茬绒毛小鸡儿。
我从小见了小动物总是要抱,于是被猫狗挠过,被逗急的兔子咬过,被护媳妇的大公鸡啄过。即使有点小伤口,妈妈总说拿肥皂水洗洗就行,然后警告两声不要逗弄它们就又去忙碌了。我依然做不到远观,在照顾它们的过程中,爱心爆棚。
小孩子特别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妈妈也很能满足我们的好奇心。刚上小学的某一年,街里有人骑着自行车叫卖,出去一看,在车后座两边驮着两大篓子小黄鸡,由远及近,小鸡们唧唧喳喳的声音也跟过来。妈妈买了十几只,用一纸箱端回家。
我和弟弟妹妹忍不住摸摸这个,抓抓那个,很是高兴。妈妈特意给它们蒸了小米,说是容易消化,我也跟着吃了半碗。
小鸡长大后数量减少,总会不知病因就死了一两只。到母鸡能下蛋时就剩下五六只了,其中有一只羽毛油亮、体型丰满顶着大红鸡冠的红公鸡,它成天傲娇的领着母鸡们到处溜达。不止长得漂亮,遇到生人炸起毛来蹦蹦跳跳的啄人,活像一个斗士。有一次被村里玩斗鸡的年轻人看上,差点把它抱走。
过了两年,遇见鸡瘟,蔫头耷脑后又走了几只,红公鸡也没了。只剩下一只花草鸡,我们喊她翠花,依旧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偶尔鸡脖子痉挛了一般拧巴着。
看她挨的辛苦,妈妈包了几片药片,把喂鸡吃药的任务派给了我。我抱着翠花,掰开她的小嘴,一次塞半片,再喂点水。坚持了几天,翠花精神起来,我家枣树、榆树的大枝丫从此也只有翠花一只鸡孤零零的卧着了。
明明有鸡窝,为什么每天傍晚翠花都要扑扑楞楞、连跳带飞的折腾到最稳最高的枝桠上?因为半夜有黄鼠狼,在人们都睡下后,大摇大摆的窜出来,给鸡拜年。不定哪一天半夜,翠花忽然在树上扑腾几下,咯哒几声,那就是黄鼠狼威胁她的安全了。
虽然有天敌存在,但翠花仗着睡得高,有恃无恐的活了一年又一年。哪两个月心情好身体棒,就下几只蛋,不想下了就歇着。哪天翠花吃饱了,到处溜达寻摸地方,那就是要下蛋了,等她红着脸伸着脖子咯哒咯哒的开始广播,我就一溜烟儿的跑到鸡窝里收鸡蛋,热乎乎的鸡蛋手感极佳。当然这时候一定要奖励翠花一把粮食。小时候对母鸡下蛋相当好奇,曾经趴在鸡窝边上偷看,被母亲一顿训斥,未能目睹全程。
翠花虽然孤零零一个,但生活很有规律,早睡早起,吃饱了溜达,应该是她长寿的原因吧。
翠花也曾做过几次落窝鸡,春暖花开的时候,她把下的蛋紧紧护在身下,成天窝在鸡窝里不让人靠近,脾气也暴躁起来。不知道是她没坚持到底,还是被我们趁她出来吃东西时换成了装满泥土的鸡蛋壳,记忆中翠花好像没做成母亲。记不清在哪一年的时候,她带着抱养的小猫崽玩耍,像是领着个孩子。
翠花仿佛被岁月遗忘了,每天悠哉悠哉自得其乐,智力水平也有提高。我们家人从来没有说过要杀她吃她等功利性的话,哪怕她老了,每年鸡蛋也下不了几只。仿若她就是一名家庭成员,她就应该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穿梭。
又过了几年岁月静好的日子,翠花好像真的显老了。因为她傍晚安睡落脚的树枝越来越矮了,扑棱棱连爬带飞的上树也显得吃力了。有一天晚上,翠花在堂屋的门口噗噗腾腾使劲撞门,妈妈估计是黄鼠狼在抓鸡,开灯开门,拿着长棍子在院子的角落一通喊打。
不得不说,翠花垂垂老矣,被某一只黄鼠狼给盯上了。再到傍晚的时候,都把她赶到鸡窝里,再堵上鸡窝的门。然而,翠花似乎低估了黄鼠狼的耐性和狡猾,某一天晚上,翠花又上树安睡,也许在高高的树上俯视脚下的风景实在是一件美事吧。半夜树上有追赶的急促的咯咯声,等妈妈穿衣起来招呼黄鼠狼,外面已经归于平静了,只余几根鸡毛飘下来。
翠花被黄鼠狼拉走了,宿命一般的结局。
我们惋惜了好多天。从那时候家里再也没有养过小鸡,鸡窝闲置了一段时间就拆除了。那一小旮旯地方被开垦出来,养了几年花草和蔬菜。
为什么二十多年过去了,还时不时想起那只安于岁月的老母鸡,我想主要是因为她在我童年的画卷里,用她孤独却坦然的身影,耐心的一年年刻画着,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印记,让一个孩子在照顾小动物的过程中,丰富了认知,见识了生死,丰满了成长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