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9点多,父亲打电话说今天来西安办事,给我带了些洋槐花。我们约好在钟楼见。疫情期间来西安坐车,要扫二维码,父亲的老人机不能扫码,说好给他买一部智能手机。
中午12点,他还在办事。我打算先去把手机看好。几家手机店都开着,店员热情招呼,看中了一款蓝色智能机,价钱不贵,适合老人用。担心父亲找不到手机店,我往钟楼地铁站走去,确认好路线后,给他发了短信:“从钟楼站C口出站后,顺着左手边往前走,到第一步电梯上面写着钟楼邮局后上来,我在上面等你”。自认为路线清晰好找,他还有段时间才来,我又回到手机店等他。
中午1点左右,父亲打电话说自己世纪金花方向,我一听走错了,赶紧向地铁口走去。钟楼盘道里不远处,一个人带着灰色鸭舌帽,一手提着红色布袋子,一手提白色蛇皮袋,步子很沉重,一高一低有点跛。盘道里光线暗淡,父亲没看见我。我走上前喊了声爸,接过了蛇皮袋子。他笑着说“这是昨天下午我和你妈在树上摘的,花都没开,正好吃,今天刚好给你带来”。我说“你们蒸槐花麦饭了没?”,他说吃了吃了。说话间,我打量父亲,一身旧西服,脚上是深蓝色休闲鞋。想问他怎么不穿我买的新衣服,话到嘴边没能开口。又说“脚咋啦?”,他说脚疼,我问是鞋不合适吗,他说可能是腰部骨质增生影响的。
在手机店,店员帮父亲把东西放下,他坐在凳子上休息。我拿了手机问喜不喜欢,他说可以。又问多少钱,我说不贵。父亲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百元钞票数起来。我把准备好的现金交给店员,不让他出钱。父亲态度强硬非要给我,还说不要钱他就不买了。他把钱往我手里塞,我们推来推去,最后还是没让他付钱。新手机装好后,给他申请了微信,又演示了微信、移动网络、家庭网络怎么用。父亲学习能力不错,回家路上还给我打了微信电话。
买完手机,快三点了,我请了一个小时假。提着蛇皮袋子,又接过父亲手里的红袋子,里面装着那个用了多年的黑包。包里是父亲积累多年的票据和文件,砖头一般沉甸甸的。每次我都劝他整理一下,他总说好,但从未改变。
送他去公交车站的路上,我们闲聊起来。我说了工作上的事,他说最近写了一部小说,名字叫“这里的街道静悄悄”,是关于防疫的故事。我实在佩服父亲的毅力,白天他在母亲的领导下辛苦劳作,晚上还要熬夜写作。他笑着说,母亲每次问她在干啥,他都瞒着没说。我说,这么多年如果一直写的话,你早就成名家了。他笑着说20多年没写了,户县家里还有三部作品,其中一个获了奖。我说自己也喜欢写作,也有故事构思,但是总觉得把故事的艺术性不够,干巴巴的。
他说我提炼的不够。谈到写作,父亲很开心,说不完的话题。他说谁谁谁写的剧本被哪里用了,又说让我给他找《小说界》、《人民文学》的投稿地址,还说只要有人愿意要,他可以将自己的作品改成电视剧。我们完全沉浸在文学创作的喜悦中,一路没留意身边的人和街景。
刚到公交车站,15路车就来了。父亲提着跑着上了车,我远远看他掏出手机似乎打不开屏幕,上去帮他扫了码。父亲上车后,站在司机旁边,一直没回头看我,车辆徐徐启动越走越远。
我提着这偌大的蛇皮袋子回单位。袋子外表很粗,磨的手疼,只能左右手换着往前走。繁华的南大街,到处是打扮时尚的人群和时装店、名表店,自己提着蛇皮袋子很不搭调。我鼓足勇气,走进一家服装店,柜台前小伙子,从进门一直盯着我。我说想买一个大袋子。这个聪慧的男孩应该看穿了我的心思,他弯下腰从前台下拿出一个崭新的大纸袋子递给我,我说了声谢谢。蛇皮袋子装进去后,带有乡土气息的洋槐花终于有了体面的外衣。我再次说声谢谢,提着袋子向单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