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贫困家庭里被娇生惯养，除了我妈的无私，我找不到任何有力的理由。
但我痛恨无私。
“谁让我是你妈呢？”这是我妈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
这句话好像有着特别大的魔力，能让她释怀所有的不公和痛苦，也为我舒适的成长遮风避雨。
当然，有一位这样无私的妈妈，我非常感恩，但是我是那么希望，希望她能够自私，为自己活一把。
1
我妈家有四个孩子，她是家里的老大，在她们那个年代，老大是要帮家里扛起重担的，哪怕是女儿。
那重担，在我看来，恐怕连男的都难顶住。
我妈很少跟我说起她年轻时在家的事情，可能是怕我哭，因为那对我来说太难了。
她一直在竭力保护我，让我在无忧无虑中长大，她觉得女儿就该这样养。
我只知道她一直重复着一件事，就是她12岁才开始上学，但是小舅舅很小，姥姥姥爷要下地干活，她不得不一边上学一边带孩子，上课的时候她在教室里学习，下课的时候去门口带小舅。
每次想到一下课孩子们冲出教室疯玩，她要在一边带着小舅，不知道那时候有没有人愿意成为她的朋友，邀请她加入疯玩的队列。
哪怕是这样，我妈的求学生涯还是没能长久，断断续续上了几年学，就又回到了以前。
我姨比我妈小不了几岁，那时她很爱玩，也不爱学习，我问为什么不让我姨带孩子？我妈的话总是让我难接受。
“她爱玩，不爱带孩子”
“那你愿意吗？”
“我也不愿意，我那时候那么爱学习，学习还那么好！”
“非让她带呢？”，
“那她也不会听话，就能给你扔在一边，自己跑得没影，怎么敢让她带？”
“那你也反抗啊！”
“我是家里的老大，我不带没人带了。”
我不这样认为，早几年出生，只是早受了几年苦，没享福还要一直受苦下去，这样的老大谁愿意当？
无私，让我妈没能读上几年书，就辍学当上了全职苦力，也磨灭了她与不公抗争的勇气。
没能读书成了她的遗憾，每次我爸嘲弄她的时候，她总是说当年我学习的时候可好了，语气里夹杂着遗憾和无力，毕竟学习那样好，还是没能读完小学。
也因为这样的遗憾，让我妈不管多艰难，也要让我们姐妹把书读下去，尤其是我。
我经常问：“家里这么穷，为什么还要供我读大学呢，如果以后我不孝顺，你后悔吗？”，她总是回：“不孝顺就不孝顺吧，你自己好就行了”
无私，没有让贫穷阻断我的学习之路，却让我妈在贫穷中挣扎更久。
2
我妈辍学后，日子更难过了，不但要带孩子，还要干重活，就连我舅舅他们家的房子都是我妈帮着盖起来的。
我很难想象，那座用大石头堆起来的、有着很高地基的房子，是我妈用柔弱的身子一块块堆起来。
那里没有我妈的自豪，只有那个年代给她的不友好，那个老大的身份给她的不公。
有一年我姨偷偷告诉我，说我妈很苦，让我听话。
这个我一直知道，但没想到比我想象地更苦，感觉心里有了恨。
我姥爷不是我亲姥爷，还是个暴脾气，他觉得家里这么难，老大就该帮忙顶起整个家，可能是那个年代普遍的想法。
我妈体谅姥爷为这个家的付出，也怕姥姥跟姥爷吵架，不管多难她都坚持。
即使在生理期，她也要使尽力气干活，在冰冷的水里洗衣服，在这样高强度的压力下，我妈做噩梦，梦到无数的蚂蚁在她身上撕咬，硬生生把她从熟睡中吓醒。
可是我妈对我不是这样说的，她说女孩子在生理期很娇贵，不能碰凉水，不能干重活，要多休息，还要吃好，不然长大会落下毛病的，那可是一辈子。
我妈知道了这件事，还埋怨我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知道我敏感，所以一直在保护我，不让她们上一辈的苦难，徒增我成长的烦恼。
即使我不听话，她也绝不会用这样的方式。
无私，让我快乐成长，也让我少了体谅她、心疼她的机会。
3
以为熬几年，嫁人了，就可以摆脱家里的负担，但只是左肩卸下的负担，右肩又扛了起来。
在我看来，我妈嫁给我爸，是一场更无私的付出，因为姥爷家和奶奶家的亲戚关系。从此生活更是水深火热，我爸也是家里的老大，脾气还不好。
贫穷、重男轻女、语言暴力……组成了我妈婚后生活的全部，即使这样，她也拼尽全力护我们姐妹成长。
她总说那些她吃过的苦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吃，所以我从小没吃过苦，当同龄人在地里帮忙干活的时候，我在家里玩乐，就连邻居都看不下去。
我爸曾多次试图让我体验种地的辛苦，都被我妈拦下了。或许她希望小时候有人能为她拦下这些，哪怕一点点。
但我不能责怪任何人，我明白那个年代很多的无奈。但至少在我们成长的年代，我希望我妈自私一点，只要她幸福快乐。
我感受到太多生活和家庭对我妈的不友好甚至不公，我尝试说服她为自己争一把，但她总是忘不了母亲的身份，她是为我们姐妹才甘愿咽下这么多年的苦。
我感激我妈的无私，同时我也痛恨。
对于我，她的幸福比我更重要。
我们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妈妈眼中的小孩子，可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我们选择的爱人、家庭、工作、孩子......不管将来会遭受什么样的苦难，那都是我们做出选择后应该承担的后果。
妈妈不能代我们受，也不应该。
我希望她不用再为我们操心，也不用为了谁去委屈自己，去做她想做的事情，从此她自己就是全部生活的中心。
在这个母亲节，我希望我妈送给自己一份礼物：自私一点。
为了自己，也为了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