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初中毕业就进了齿轮厂,刚进厂子第二年厂里的工会干事突然来家里拜访,四邻街坊跟着一起进了院子,母亲慌张到不知所措,领导开门见山说是来提亲的,来厂子里指导工作的工程师喜欢上了大姐,可大姐躲人家像躲定时炸弹似的,干事问母亲有什么意见?母亲看着同样惊讶的四邻愣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
大姐放工回来,照例收拾弟妹的换洗衣服准备去河边浆洗,母亲眼睛一直猫着她的动静,就在大姐伸手打开院门插削的时候,母亲立即丢下手里的锅铲拦着大姐问道:“大丫头,老娘有话问你,今天上午你们厂里的工会干部来家里说是城里的来指导技术的工程师一心要追求你,你从不理会人家,我看这事好,人家还派你的领导来提亲,真是给咱们老杨家涨脸面了!”
“娘,我去把衣服洗了,这门亲事我不能答应!”大姐说完没有任何的表情地推开院门径直走了出去,留下干着急的老娘不知所措,只能嘴里反复念叨,我咋生了这么个强驴子?我咋生了这么个一根劲?我们这个小镇子上才出了几个技术员?咱家啥成份,唉!
不怨杨家母亲叹息,这个家里九个子女,老大哥下放到农村现在二十大几了还没有讨到老婆;老二高中毕业在城里有份工作却又要把工资寄到家里拉扯这一帮弟妹,婚事也是没有着落,说亲的倒是有一些,却因为拿不出像样的财礼一拖再拖;现在眼面前这大姑娘也十九岁了,在镇子上正是说婆家的好年纪,这姑娘处处好,长相端庄,还是初中毕业,写的一手毛笔字就像字帖里印出来的,还懂事顾家,下了班回家就是挽起衣袖干家务,洗衣、做饭、挑水、拖煤无所不能,要不是因为家里的地主成份,怕是门槛要被踏破的。
说起家庭成分这个词,现在的年轻人会很陌生,填表也没有了家庭成分一栏,这个词已经成为历史。但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家庭成分至关重要,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前途命运。在镇子上谈对象,首要的就是门当户对,家庭身份放在首位。
母亲愣在灶台前思来想去,闺女放着这么一个不讲究家庭成份个人条件又好的城里小伙,怕是因为家里弟妹还小,丢不下家里这一摊子事,才不愿意和城里人处对象的。可是家里负担再重,也不能耽搁下去,毕竟城里的工程师只是短时间来镇上指导技术,大姐总是这么不理不睬,人家心一凉回到城里这事就算黄掉了。回头望望镇上人家,自家闺女虽是百里挑一,可是因为地主成份,条件稍好些人家都不来提亲。
学堂放学回来的二妹,一丢下书包就跑来问母亲:“娘啊,听门边上的李婶子说,咱家今天有人来提亲啦?是不是咱大姐被哪家相中啦?我可看见大姐站在河边的柳树下抱着木捶子抹眼泪呢!”
“二丫头,全家就数你机灵,你姐天天和你睡一屋,你有没有发现她是不是有心上人了?要不,怎么这城里的工程师她都看不上呢?”母亲开始打探起二妹这个小机灵的主意。
“娘啊,咱大姐上学的时候就喜欢过她们的班长叫宋长根,可是人家是贫下中农好,上了高中,去年还考到天津的一个大学了,咱姐这叫单相思,现在一准还想着那个长根班长呢!”二妹果真是个小人精,她每天趁大姐干活的时候偷偷地看大姐压在枕头底下的日记。
“唉,也怪咱家成份不好呐,还怪咱家孩子多,当初她一心要供二哥上学,自己书读的好好的,初中一毕业就到工厂做学徒了,要不凭你大姐的成绩,一准能考大学。可话又说回来,那人家都上了大学了,还回得了咱这个小镇子吗?你姐这心里等也是白等啊!”母亲的心情越发的慌乱起来。
“娘,我都说了,是咱姐单相思,就她那个闷葫芦劲能告诉别人自己心里装着人吗?她也就是一个眼界高,一般人看不上,那城里工程师你又没见着,要是缺胳膊少腿呢?就是五肢齐全,也未必能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的长根班长好吧?”二妹的话倒是对母亲有了一些宽慰。
“那娘不担心了,且让她难受一阵子吧,这年轻姑娘怀怀春,心里装个人也是常理,但这门亲事不能就这么说算就算了,街坊四邻都来过家里了,你没见到你五婶子那个羡慕的表情呢!我还是明天去厂里请人家来家里喝个茶,看看小伙人怎样?”母亲自作主张的开始规划起来。
院门被推开,工厂干事一脸笑容的喊着杨家阿姨好,后面有位戴着眼睛拎着一篮罐头和一篮水果穿着崭新的列宁装的男子,杨家妈妈一看来人与打扮便猜出了大概,这男子真心不像毛头小伙子的模样,上下左右四处打量,再保守也要三十上下了。杨家妈妈心里开始打起鼓来,难怪大姑娘不答应,可是人已经请到家里,原先准备的那一套开门见山的开场白怕是不合适了。
还是工厂的干事有眼力,他很快看出杨家妈妈的想法与猜疑,屁股一落堂屋的条凳就说起话来:杨家阿姨啊,这位孟工程师今年整三十了,他高中毕业在农村学大寨做了几年孩子王,后来村里又推荐到工农兵大学,当时学的专业是农业,他喜欢机械,毕业后城里的机械厂边干边学了几年,这才练就了一身硬本事。这人啊,这么一耽搁十来年最好的青春年华就耗去了。
“年轻人干事业,这个是好事,好事!”杨家妈妈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但毕竟这年纪是大了些,整整十岁。
“小孟,你喝水,阿姨今天请你来就是让你摸摸门,我家姑娘性子内向不爱讲话,你们可以先当个普通朋友处处看。还有一条讲在前面,咱家是地主成份我要告诉你,你们城里人如果不讲究,阿姨欢迎你以后有空到家里坐坐。”杨家妈妈心里一套,嘴上一套,客气的话总是要说的,还有厂子里的领导,起码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阿姨,我来镇上指导机械有一段日子了,我就喜欢你家杨萍的文静,您说的家庭成份,我家里不讲究,只要您不反对,我有空就来家里,我能挑水也能陪你说说话。”毕竟是念过书的大学生,讲起来话来就是好听,杨家阿姨原本在意的年龄,因为这段话却有了新的理解,年龄大就会疼人。
杨家来了新姑爷,就是一杯茶的功夫,整条巷子都传开了,放学归来的小弟小妹们没到家门,就听见邻居们说:“快回家看看,你家新姑爷上门,可是拎了礼的。”四个弟弟看到桌上放的桔子罐头和十个大苹果激动的不行,年纪最小的老弟抱着苹果篮把整个身子都扑了上去,“姐,你说这苹果怎么这么好闻呢?还有这桔子罐头,我还没吃过呢!”
“老弟,老娘没发话呢,这桌上东西咱不能动。”五弟倒是懂事,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对二妹说:“看好老弟,这桌上东西可不能少了。”
二妹生怕老弟不听话,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桌上的东西,其实,她也没吃过水果罐头,那苹果又大又红和后院老李家结的青果子真是两个模样,可是母亲说过,没有得到她的同意,不能随便吃任何东西,先前就有邻镇的孩子吃了没有大人同意的糖果,中毒的事件。可是老弟毕竟小,还没到了上小学的同纪,成天跟着上学的哥哥做陪读,眼看着老弟的嘴巴已经快要靠到苹果皮上了。
“娘,娘,你快进屋啥,你再不来,我可看不住老弟了,到时候罐头和苹果没了,可不能打我噢!娘,娘,老娘!”这二妹一边看着老弟,一边扯着嗓门喊母亲。
“叫,叫,成天就知道叫唤!不是你们这些不省心的讨债鬼,你姐能不理人家?虽说年龄大了点,可你姐要是嫁到城里多好!你们的二哥也在城里呢。”杨家妈妈一边喃喃着一边从厨屋里慢慢走出来,看到老弟已经扑到苹果上的嘴角,居然一点不恼,还挑出一个最大的对二妹说:“拿去洗了吧,给老弟大点,你们也尝尝。这罐头留给你老外婆。”
“啥,老娘啊,咱姐可没点头,你可不能搞家长作风啊!”二妹已经十四岁了,听到老娘的自言自语和对他们的教训,立即明白过来,她把苹果切成四份给了家里四个男娃。
“苹子啊,来,老娘今天和你好好说说话。”晚饭刚过,大姐手里的家务也干的只剩下地面没有扫了,老娘一改往日的粗暴,说话也和风细雨起来。大姐一边搓着手,一边坐到老娘的身边。
“老娘今天见到小孟了,这年龄也问清楚了,大了你十岁,开始我也觉得大了一些,可是人家开口说的一番话真是字字在理,没有成份的偏见,也不像毛头小伙子没轻没重的,老娘想你和人家好好处处,哪怕就当普通的男女朋友,你点个头好啊?”
“老娘啊,人你也见到了,知道的是三十,不知道的都以为是四十,他毕竟是城
里人,我也不想嫁那么远。”大姐听出老娘的态度是想拉合的意思,平日里的闷葫芦也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大丫头,你懂事顾家里,娘晓得。可是总不能因为这些,影响你的幸福。你也知道咱家成份不好,多受人排挤,你二哥要不是成份也是能上大学的,还有你大哥如果不是成份,我们城镇定量户口的人家怎么会下放到农村呢?现在,好不容易有个这么机会,你可以进城,你二哥也在城里,多好!”杨家妈妈拦着大姐的手恨不得把心剥出来给她看才好。
“娘啊,家里弟妹真的太小了,我嫁到城里万万不能。还有,咱爹的事情镇上人都知道,你告诉小孟了吗?”
“你爹的事情我也不打算瞒着,就想着你能理解妈妈的心里,想你嫁的好些,不是妈妈眼界高,而是妈妈真希望你能嫁个好的人家。”
“妈,咱们在镇上待的好好的,干嘛非要进城呢?咱家的的情况不比旁人家,人家嫁出去能也无牵挂,你这个身子骨能挑起这六个弟妹的淘气吗?”
母女间的谈话变成甲乙双方的争辩,母亲希望女儿能够放下家里的一摊事,安心的和小孟工程师相处下去,可是大姐却希望母亲能从家庭出发,还有父亲的事情多重考虑,不要再勉强她为了进城而去和自己并不喜欢的人相处。
回到房里,大姐心情异常沉重地坐在床边上发呆,她的脑海里混乱的出现父亲当年离家时的情景、淘气的老弟每天拖着鼻涕满巷子乱跑母亲急的追不上的情景、还有长根去年暑期回来向她告别时说的那番话,
“杨萍,如果这个世界只有我们这一个镇子,那么我就会义无反顾的回来,因为这里有我最牵挂;可是世界那么大,作为家里的唯一考上高中,又考上大学的男孩子我知道这辈子我再也回不去了。”
这些话像是离别,又像是想要含糊着表达什么却始终没有明确的说清楚……
“1971年6月15日 周
母亲终于为了我的婚事认真了,无论我怎样的拒绝与抗争,她似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第一次感觉到和母亲是天平的两端。
自从父亲出事后,家里的担子都是两个哥哥帮着扛,可他们为了家里至今都没有婚娶,尤其是大哥,一个人在农村,吃的粮食都是被老鼠咬过的,两只手都磨的茧子。城里来的孟工程师就比大哥哥命运好,因为有城里人的身份和工程师的技术,都三十了还有选择年轻女孩的权利。我并不反感城里的人,更不反感有技术的人,只是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是万水千山。
曾经一起长大的长青哥都对我说回不去了,他想表达什么呢?各种感慨吧?对我而言,其实就是我们俩从此是两个世界,我只会在原地不动,而他去越走越远,越飞越高,直到我们之间只剩下童年的回忆。注定的万水千山,便是永远追赶不上的步伐。
也许当初考上高中,我应该听娘的话,再辛苦也要把书读下去,可是家里出事了,我能看着年纪一把的老娘一个人苦苦的支撑吗?一个人怎么可以经历住时时刻刻的良心的拷问?
这一年来,大姐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写不太长,也不会天天写,心里有话了没处说才会把压在枕头下面的笔记本拿出来写几笔,说起这本粉色的塑料封面的笔记本还是去年夏天长根送给她的唯一礼物。对于长根的感情她从来没有表明过,有些印记越是刻意的压抑越是泛滥成灾,她每天去工厂的那一条老街是他们曾经手拉着从小到大上学的路。
当时镇上能考上高中的女孩子凤毛鳞角,老师来家里做工作,母亲甚至绝食,但大姐认定了的事情就是不再愿意走回头的路。
16岁的初中毕业生,就进了齿轮厂做学徒,她在磨砂车间里跟着师傅后面并不出色,人小又瘦,大家都把她当孩子看。一次偶然的机会,机会车间主任发现了大姐写的毛笔字很漂亮就把大姐推荐到厂里的工会,人自然还有车间里工作,只是工会出黑板报或者有些抄抄写写的任务便把大姐从车间里抽过去。一来二去间,工厂里的工人们成群结队下班走出厂子的时间经常看见大姐甩着两条长小辫站在厂门口的大黑板抄写语录。
经过几年间的成长,虽然生活异常的辛苦,但大姐出落得文静秀美,每回她站在厂门口抄写,都会围上一群人在那里评头论足,大家都好奇的问:这个漂亮水灵的小姑娘哪来的?怎么工厂里能有这么有才华的女工?追求大姐的人越来越多,但她从来都是干完工作就回家。老娘也发过话:“咱家的姑娘不能因为家庭成份就将就着生活,那些不学无术的浮躁人不能嫁,要处对象也得先过老娘这一关。”
对于大姐,老娘真是一百个放心,这个世界没有比这闺女更懂事,更愿意为家庭、为自己的弟妹们牺牲自己的了,老娘从来舍不得对大姐大声说话,因为她知道自己的闺女心气高,都是这个家拖累了原本是个读书料的好孩子。大姐从小做事就认真,性格安静,上学第一天铅笔子拿到手里的时候,一撇一捺都是照着书里的样子认真的仿写,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语文老师就让她抄板书,一路到初中她的字、她的成绩都是出了名的优秀。很自然,这个孟工程师一到镇上对就大姐仰慕万分,也是大姐着实的优秀。
又是一个清晨,大姐起床给弟妹们做好早饭,吆喝这一帮小家伙们赶紧吃了去上学,已经上初中的五弟和四弟已经天没亮就出门了,只有二妹和六弟还有老弟还在磨蹭,二妹是女孩子每天打理长小辫总要花些功夫,小姑娘要学姐姐的样子,就是舍不得剪短些,老弟没精打采的趴在桌上不地区碰碗筷,大姐就拎着老弟的小脑袋说:“咱了?大姐做的早饭没有老娘的好吃吗?”
“大姐,昨天的苹果还没吃完呢?那苹果就在咱娘那五斗柜上面呢,咱家老鼠多,我昨天一夜没睡好,就担心全被老鼠偷吃了!”老弟才上二年级,在他的脑海里吃永远是第一位的,他不像其他的哥哥们挨过饿,等他出生的时候二哥正好参加工作,老娘虽然没有了奶水,却是二哥省吃俭用的从城时带回乳儿膏把这小子喂得壮壮实实的。
“老弟,昨天你还没吃够吗?一个大苹果我切了四份,我和娘没有,三个哥哥又都没吃,全下你一人肚子里了,还想着剩下的呢!还不快把稀饭喝了跟我去上学!等明年我上了初中,就没有带着你上学了。”二妹其实是全家里最喜欢老弟的,老弟没上学时,都是跟着她去学校,老师知道家里的情况,老弟成了学校里年纪最小的“插班生”,二姐上课,他就坐在二姐的桌子底子玩,这也就是镇上,很多人家的女孩子都不上学,就为了带家里的小弟弟们。
看着两孩子谈着苹果,大姐悄悄走到老娘的屋里,她知道老娘早就醒了,只是为了昨晚的谈话心里不痛快,就想让大姐主动找她,可是大姐便不。她从五斗柜上的那篮苹果拿了两个出来,一个塞进了老弟的书包里,一个塞进了二妹的书包,看着弟妹迅速的拿了苹果都会声的笑而不语,大姐就说:“还剩下七个呢,等晚上回来,家里每人一个,我和娘也分,你们哪个表现了,我的那个就奖给他。老弟,你可要表现最好噢!”
这话一落,老弟乖乖地喝起稀饭来,嘴巴塞的满满的来不及咽下肚,这个时候老娘依旧没有从屋里出来,大姐知道娘心里想什么,毕竟是自己的妈,再不喊她,两个人去做工都要迟到了。
“娘啊,早饭都做好了,弟弟妹妹们也都上学去了,我快起吧,我这不走快要迟到了,中午的饭等我回来做主,那脏衣服等我回来去河边洗,你都放在那里啊。”说完,大姐真的拎起手袋出门去厂里。
听到门挞的合拢声,杨家妈妈连忙起身,看着家里被大姐打扫的千尘不染心里总是说不出的喜欢这个闺女,心里装着再大的委屈和难处都不会丢下家里的一摊子事,她总是第一个起床,和自己抢着做家务,水缸里的水差一点中午不吃饭都要先挑满,特别是老弟的衣服最脏,老娘总说,男孩子淘气由他脏着去,那镇子上的男子就不都是拖是鼻涕脏兮兮的吗?可这大姐就不,她说:“要我这个做大姐的干什么,就是要给弟弟妹妹洗洗干净,不能让人家笑话。再说了,老弟天天跟着二妹在学校里,穿清爽点也招人喜欢啊!”所以,这淘气的小弟无论怎样每天出门的时候都是干净整洁的,至于到家的模样是另当别论了。
1973年的初春,过完春节又长了一岁的大姐已经22岁了,在当时的小镇成了名副其实的老姑娘,自从和孟工程师的事情告吹后,母亲一直打不起精神,除了家里的日常再也不和大姐谈婚事,家中的孩子们:二妹已经升入初中,这个家里的“二尖子”学习很努力,三弟、四弟初中毕业去了工厂做学徒,五弟说自己脑子笨从小喜欢和稀泥就学了个泥瓦匠,六弟顺利的考进高中,最淘气的老弟也进小学上一年级了。只是,大哥和二哥的婚事一直没有进展。
前院的寿徐奶奶过六十大寿,母亲就随了份子带大姐和小弟同往,寿徐奶奶膝下无儿无女,一直对大姐喜爱有加,她喜欢叫大姐“大姑娘”,一见大姐也来吃寿宴她高兴的很,一把拉着大姐按坐在了一个陌生男子的身旁,一张条凳上坐住彼此陌生的人,大姐略显尴尬,脸噌一下就红了大半边,寿徐奶奶立即打圆场道:“大姑娘啊,这个是我在中学教物理的侄子叫徐锦海,以前一直在乡下教书,因为教的好,现在调到镇上了,这里的人他一个不认识,你们都是年轻人,就坐一块随便说说话吧!”大姐这才安心地坐了下来,席间小弟不停地跑来跑去,要这要那,大姐总是一边忙着满足他,一边红着脸感到有些难为情,因为小弟的淘气,她甚至没有认真看过徐老师的正面。
吃完寿宴回来,大姐就对母亲说:“以后家里家边的随份子,你就带小弟去吧,菜还没上来,他就从厨房里跑出来报菜名,菜一端上席两只手来及的抓,搞的我在桌上头都不好意思抬,好不容易捱到散席。”
“我们顺了份子,带小弟来有什么不行呢?你看看哪张桌子不是菜一上来就被家家带的孩子抢光了,大人要吃什么,不就是为了给小孩子解个馋吗?我还看到前面那条巷子瘸腿裁缝的婆娘带了一个塘瓷碗过来,自己吃了还不算,那个肉圆子厨子都是数好了的,一人三个,她自己吃了一个还装了三个带回去,你说像不像话。不是你老弟在,我还抢不过她呢。”母亲说了席间的抢食,让大姐又好气又想笑的说道:“反正以后这邻居家边的人情我是不参加了,你一定要带老弟弟就把二妹叫过来。”
“就你清高,就你讲面子,咱家“二尖子”不学习啊,我还想家里出个女大学生呢。你是被耽误了,不然真是块读书的料。”话峰一转,母亲的语气瞬间低了八度,看大姐的眼神一脸的温暖。母女俩边走边谈,这已经是很久没有出现的画面。
晚上,家里是一派宁静的画面,一家人早早的关了院门,两盏洋油灯下二妹带着老弟一起学习,大姐坐在小弟的这一边边读着题目边织着毛衣,母亲坐在二妹的这一边纳着鞋底,六弟上了高中就一直住学校里,几个弟弟都去工厂里住了,这个时候,院门传来了敲门的声音,会是谁呢?大姐立即放下手里的线团去开门,门一开,是寿徐奶奶。
“寿徐奶奶,天都黑了,你怎么来家里了?”大姐知道寿徐奶奶是镇上出了名的三寸金莲,平常白天也很少走路,这么晚感到有些意外。
“大姑娘啊,中午没吃饱吧,就看见你低着头不晓得动筷子,这个馒头和粽子是我粮家的大哥大嫂蒸的,我留了几个给你们送来,上锅里蒸一下就能吃。”寿徐奶奶说着话便推着门进来了。大姐虽然少语,但却很敏感,她立即预感到寿徐奶奶不仅仅是来送吃食的,一定是要和母亲谈论些什么,而且是和自己有关的。大姐继续坐在小弟身边织毛衣,看上去和先前没有两样的画面,但心乱了,才织了两行就漏了两针,只好拆到漏针的地方重新织起。
母亲屋子里的洋油灯点亮了,寿徐奶奶笑成一朵花似的拉着杨家妈妈的手说:“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知道,知道,虽然是一条街上住着,你都几年不来家里了,而且天又这么晚,知道你有话要说呢!”妈妈拉着寿徐奶奶一起做到床边上。
“中午大姑娘旁边的小伙子你看到啦?”看到杨家妈妈点着点,寿徐奶奶接着说道:“我这个侄子是个老师,以前在乡下教书我也不想牵这个线,咱们这个大姑娘眼光高,自己条件也好,我是看在眼里,喜欢在心里,巴不得她嫁到城里去才好。现在我这个侄子调到镇上中学了,我看大姑娘到现在还没有正式的和谁处过对象,就想拉扯拉扯,这个侄子虽然是个教书先生,但好歹也是个文化人,性格和大姑娘一样急不起来,好着呢。你看看,我这个想法行不行呢?”
“姑娘大了,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是个愁。这个大姑娘现在就是我心里一块病,前年为那个城里的工程师母女干了一仗,这不都快两年过去了,我都没有在她面前提一回这嫁人的事情,现在家里条件也比前两年好了,几个弟弟都使上力了,就是三个孩子念书,老六还住校,我巴不得这个大姑娘赶快找个好婆家呢!”杨家妈妈终于吐出了憋在心里两年的话。
“有这话就成!我这小脚老太太也没白走这么晚的小巷子,我那侄子个子不高,也瘦了些,都是一个人在乡下教书太辛苦了,以后就让他主动点,经常到你家里来走动走动。”寿徐奶奶高兴的不得了,两个女人为了共同的目的,心里都是乐开了花。
“让你教书的侄子有时间就来家里辅导咱家二姑娘和老小子的功课吧,我不找大姑娘谈什么,说明了,她这个性子会下不了台,反到把事情搞砸了。再说你侄子,我还没把关呢,总要先过我这一关,才能把我心头肉嫁给他啊!”母亲这回做事真是谨慎了许多,她一想到小孟工程师第一次来家里喝茶时的情景,内心有些五味杂陈,也许女儿的选择是对的,为了所谓有进城就不讲究自己内心的感受,老娘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
“杨家妈妈,你这个做法好,我很赞成,两个孩子有没有缘分都是命中注定的,我说我家孩子好,你们和他没有接触过,这样我先让侄儿周末先来家里辅导两个孩子的功课,啥都不要提,免得有压力,等时间久了他俩自然会说上话。我这个侄子今天中午看到大姑娘可是挺满意,我就想这两个孩子都识文断字的,不像我们大字不识一个,能谈到一块会呢!”寿徐奶奶道出了侄子对大姐的好感,杨家妈妈的心里也是。
寿徐奶奶离开之后,大姐一直琢磨着母亲该是要找她谈心了,可是母亲却熄灯了,一早起床依然是围着两个上学的孩子转,没有提一句和家里无关的事情。母亲平静如水,大姐自己却慌乱起来,难道母亲真的还为两年前的事情没有释怀吗?
周日,母亲一早起床便与大姐一起忙碌,每到周末是六弟从学校回来的日子,大姐问母亲:“老娘,今天中午六子要回来吃饭呢,我想去称点五花肉,再到酱园买点面酱,多熬点酱给他,每次回来都瘦得前心贴后背的。”
“去吧,多买点,再到南头的豆腐点买两块豆腐,我看这开春了,我在破花盆里裁的小葱长得挺好,做个小葱焖豆腐把你们尝尝。”看得出母亲的心情不错,大姐一收拾定当就出门去了。
未过多久,寿徐奶奶被他的侄儿搀扶着来到了家里,看到满院子晾晒的衣服,寿徐奶奶羡慕道:“谁家有个这样的大姑娘都是几辈子修的福,你看看,这老儿子的衣服多难洗,那个大皮头就靠着勤快的姐姐,每天都干干净净的在那充斯文。”
“寿徐奶奶啊,你真是一点没说假,老儿子实在淘气,整条街的人都晓得,我也跟大姑娘讲过不止一次,由他脏去,洗干净了也是几分钟的事情,他该趴在地上还是不知道讲究,可是咱家大姑娘不肯啊,天天跟着这个淘气鬼后面洗洗刷刷也不知道累。这不,一早上又洗了满院子,那顽皮的孩子衣服可难洗呢!”杨家妈妈嘴上抱怨着,心里却美美的。
说话间,母亲的眼光落到了徐锦海身上,毕竟是教书的,戴着一副小眼镜略显文弱,却是一身的书卷气,个子不高却很精神,要是五大三粗的做娘的还担心脾气一上来闺女受罪呢,真是横竖看着都喜欢了。
“二丫头,你出来认识一下徐老师,这是寿徐奶奶家的亲侄子就在你们镇中教书,今天来家里帮你补补课,下午等六子回来也一起补补!”
“徐老师,你好,我教高一吧?上周我六哥回来说的,他们这届高一的老师都是从各乡里调来的优秀老师,您是生面孔,我一定猜对了!”二姑娘杨兰香见到家里来了学校的老师很是话唠。
“是的,我就是这届的老师,高一两个班的物理都是我教,你六哥我肯定认识,长话短说,快把你课本拿出来我看看,有什么不会的题目也一并拿出来。”徐锦海说话间很快进入了角色,杨家妈妈更是喜上眉梢,看到二姑娘和徐锦海坐到桌子上开始学习便搀着寿徐奶奶走出小院。
“老姐姐啊,这个小徐真不错,我挺喜欢的,你看他一来就说两句话,我家二姑娘也是很高兴,等中午六子回来了看到班长的老师在家里还不知道要乐成什么傻样呢!”
“好啊,好啊,我这个侄子就是块金子,到哪都发光啊,我的任务完成了,下面就看他们俩的缘份了。”
大姐从街市回来,推开院门便感觉到家里与以往的不同,院子居然是掩着的,她举起篮子就喊道:“娘啊,菜买回来了,是你做还是我做啊!”
“声音小点,老师正在上课。”杨家妈妈神情严肃的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特别可爱的动作。
哪来的老师?大姐被说的一头雾水,轻轻的放下蓝子朝屋里寻去,真是有意思呢,一向顽皮的老弟居然安静地坐在那里学习,二妹也是比平时更卖力的感觉,什么老师啊!这不是那天在寿徐奶奶家饭桌上的那一位吗?大姐的心突然间怦怦起来,联想到几天前的晚上母亲和寿徐奶奶的谈话,这一幕一点也不奇怪了。
席间,从学校回来的六弟学胜一看到徐锦海语音都高了八度来,“徐老师,你怎么来我家啦!见到你,我真的太激动了!”
“激动吧,傻六哥!今天一早徐老师就来家里给我讲题目,经他一点,再难的题目都没问题了,你看,咱们的老弟居然也跟着写了半天的计算,不可思议吧?”二妹拍打着六的肩膀,显然这几个小的都因为徐锦海的到来异常的快乐。家里的气氛一下子活跃且欢腾起来,唯有大姐还是默为作声的样子,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接受突然的到来,内心的矛盾上升到前所未有的惶恐。
“徐老师,真的感谢你来家里帮孩子们辅导啊,我家里就这个小六子和二姑娘两个喜欢念书,除了已经工作的二哥当年高考只差几分,还有就是咱家大姑娘当初考上县高了,硬是因为家里的情况把她拖累了,要不我家大姑娘也是大学生了。”
“大娘,我看二妹学兰的功课文科挺好,理科落一些,女孩子嘛死记硬背是强项,灵活运用需要强化,她学习很认真,只要刻苦可以赶上来。只是老弟才上小学,还是由着他淘气吧。”
“那真太好了,小徐啊!你要是能经常来家里辅导,说不定以后我家也能出个女大学生,也算弥补一下她大姐没有把书继续念念下去的遗憾!你放心,小六子下午我就带到我大哥家去,这小子以后也省不了你多操心呢!”
“大娘,放心吧!都是邻里乡亲的,说这些太见外了。只要周末我有空就来,学兰的理科我帮着辅导是可以得到提高的。小六子功课本来就不错,在学校我教他物理,以后周末我在家里帮他看看数学和其它理科,还有六子在学校里随时找我,生活上有什么不方便的可以到我宿舍,我们教师宿舍条件比学生宿舍要好许多。”
“谢谢徐大哥,以后在家里我就不叫您老师了,我喜欢你没有做老师的架子。”
午饭过后,母亲要带着老弟去舅舅家看老外婆了,大姐收拾好碗筷准备跟去,母亲却说道:“大丫头,人家小徐老师在家里教你弟妹功课,我是担心你老弟淘气影响他们学习才串门子,你留在家里给他们添添水,下午学胜要去学校,你记得煮些蛋和上午熬好的面酱给他带上,对了,也不晓得小徐中午有没有吃饱,见他们休息的时候煮点炒米茶下面一定要卧两个蛋给他,再撒点白糖和香油。”
听着老娘的千叮咛、万嘱托,大姐明白老娘对于自己的事情已经不再象从前那样放到桌面上摊开来讲,这样的做法反到是让她无力回击,看着屋子里弟妹们求知若渴的学习热情,她突然觉得这个家里太久没有的氛围了,二妹之所以理科学不上去也是因为缺少鼓励和肯定,如果有小徐的帮助再加上二妹的上进心,考县中是没有问题的。大姐学英第一次为自己的婚姻迷茫起来,她知道对于徐锦海的闯入自己根本无力推开,更何况徐锦海不像从前的孟工程师那样的开门见山直奔婚姻的主题,对于这个人的出现,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徐老师,休息一下吧,讲了半天水也没见你喝,我泡了点炒米茶。”大姐走到大屋里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炒米茶卧鸡蛋放到徐锦海面前,徐锦海看上去比大姐还要羞涩,一个劲的说:“客气,客气。”
“二妹,六弟,也给你们各做了一碗,在厨屋里自己端来喝,小心不要烫着手!”大姐照着母亲的吩咐做了一顿下午茶,她看到徐锦海这般的老实样子反到整个人放松了下来,这个人还真是斯文到家了。若是对自己不中意,怎么可能自觉跑到家里来给八杆子打不着的弟妹们讲课呢?她知道中学的老师平时很是辛苦,从早自习到晚自习都是不停地上课,改作业,基本没有休息的时间,好不容易一周就放一天假还来家里凭白给弟妹们讲了一天没有工资可拿的课。
“学兰,你二妹字写的很好,听你母亲讲你字写的也好,是不是你教的二妹?”徐锦海吃完了大姐做的下午茶有了些力量才把自己从教师的身份转变了过来,开始壮着胆和大姐说上话。
“小时候家里穷,有了自己的笔和本子就是格外的珍惜,就照着书里的样子一笔一划的描。我家二妹也是和我一样不敢乱写。”
“嗯,我小时候家里也不宽裕,学校里发了本子恨不得格子外面都写上字,字也不敢大,怕大了浪费纸。”说到这里两个人似乎找到共同的话题。
很快到了傍晚,六弟要回学校了,徐锦海也准备同六弟一同回学校。看着两个结伴而行的的背影,大姐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定。
日子在前行,感情的温度却没能因为日子的步伐而上升。徐锦海每逢周日便来家里给二妹和六弟辅导,午饭后,母亲便会带着老弟去亲戚家串门子,他和大姐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一些话儿,除了两个人的情感没有一方主动捅开窗户纸,其它都谈的挺好,他感觉自己的言谈举止学英并不反感。
为了来家里辅导,徐锦海还买了一辆28扛的八成新的自行车,他原想着可以载着美丽的扎着长辫子的姑娘在镇上转悠,可是却成了六弟每回返校的专车。但偏就因为大姐这样的态度,反倒激起徐锦海内心的欢喜,随着一点一点的了解和慢慢的接触,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大姐学英不仅外貌好,而且性格稳定,对家庭有责任,是个秀外慧中的好姑娘。
一趟趟的,不论天气好坏,只要到了周末必定风雨无阻,一个文皱皱的中学教师成了杨家的坐上客,整条巷子里的人都传开了:“杨家妈妈福气好啊,就他家的地主成份,就是阻挡不住一个个好青年赶趟子往家里跑。”杨家妈妈自然耳闻,若有人当面恭维她,她就会说:“小徐老师是帮我家两个孩子辅导功课的,千万不能乱说啊!”
“我家也有娃上学,成绩还不如你家那两个呢?那小徐咋不往我家跑呢?”
“这不是寿徐奶奶家的亲侄子吗?我们两家走得近,走得近。”一般说到这里,杨家妈妈就开始头也不回的不再搭理,她知道女儿的事情自己作不了主,但小徐这么坚持不懈的为弟妹们辅导功课,大闺女是领情的,对于小徐的为人包括并不出众的长相,大闺女也没有像前面的孟工程师那么反感,婚姻大事,也是女儿一辈子的幸福,慎重一点不是坏事。
回到家中,母亲还是默不提起关于小徐的片言片语,反到是大姐的心里有一些过不去,寒来暑往也来家里辅导孩子们大半年的学习了,人家一个人民教师难道就图你一顿普通的饭菜吗?可是大姐又内心纠结,这要跑去和母亲提这事就等于自己主动了,她不是怕自己主动有什么,只是真的还没有完全想好到底要嫁什么样的人?
事情往往总是应验在你想什么便会发生什么。
又是一个周日的清晨,二妹学兰突然冲母亲问了一句话:“娘啊,我这初一都快上完了,人家小徐老师每个大周末都到咱家里来帮我和六哥辅导功课,现在我和六哥的成绩都提高的很快,可是咱家凭什么这样一没报酬,二没由头的让人家一个堂堂的中学教师一趟趟来义务教学啊!再这样下去,我和六哥都不好意思了。”
母亲先是被问征着了,转而只能使用一贯的高压方针,对二姑娘吼道“你这个二尖子,把自己学习搞好,争取比你六哥更厉害,一鼓劲给我考到县里的高中去,才是你的正事,其它的事不用你管!”
“娘啊,我又不是老弟有的吃就开心,啥都不操心。我在家里也是有发言权的,尤其是我和六哥不仅感激徐老师,还非常的敬重他,事情原本就很简单,徐老师,对咱大姐有好感,才会来咱家。可咱大姐呢,本来性子就慢,徐老师来了,她自然也是尊重的,可是尊重不等于就喜欢吧,可是如果咱姐不喜欢人家,今天徐老师临走时就要讲清楚。现在巷子里都传徐老师是咱们的姐夫,我听了都觉得徐老师委屈。”
都说是“二尖子”,真是一针见血,母亲和大姐都听得真真的,两个人都互相煎熬着,母亲自然希望大姐能把头点下来,那么以后徐锦海再来就是名正言顺了,可是大姐却在想自己无论都不能先开口,如果母亲让她点头,为了弟妹们,她或许是扛不住,今天是要把这事给允下来了。
“你们两个到是说个话啊,娘啊,你可不能为难大姐,你这个当娘的咋想法,现在徐老师还没来要说道说道。”咄咄逼人的二姑娘把个当娘的真是挤兑到剑在弦上不能不发了。
“大闺女,二闺女,你们都听好了,这寿徐奶奶当初也没说非好咱家学英嫁给小徐,就说两个人处处看,正好也帮着你们两个学生娃赶赶学习上的事,现在这小徐一趟趟周周来,日子一长啊,难免要有个说法。娘今天不掉家庭成分,也不提从前的旧事,就想问你姐啊,这么长日子,这小徐的为人和性格能接受吗?”
大姐学英突然间慌乱起来,自己也23岁了,在镇上真是老姑娘了,在母亲眼里错过了城里的工程师就是最大的失误,现在来了这么一个老实忠厚的中学老师自己拿什么理由去推迟呢,更何况自己也说不出对徐锦海有哪里反感,哪里不喜欢,可是谈到喜欢,又能喜欢到哪里去,还会有对长根哥的那种感觉吗?
“姐啊,家里就咱娘仨,你就说你自己的想法,人家徐老师也老大不小了,你这样不表态就是在浪费人家的青春,你愿意,别人可耗不起呢!”
是的,二妹说的的确有理,这妮子和徐锦海相处有了大半年时间,包括六哥不仅在家里还有在学校里和徐锦海每天的接触,茶余饭后都是不绝的提好,是要到表态的时候了。
“老娘,你有空就去寿徐奶奶家一趟,就说我同意嫁给徐锦海,他以后到家里辅导弟妹们也用不着风雨无阻,只是这嫁了人我要回家住。”
杨家妈妈和二妹都傻傻地忘记了想要说的话,没有想到大姐这么直接,就这么同意嫁人了。二妹突然间像长大了似的对大姐说:“姐,嫁人是一辈子的事,你想好了再表态,咱娘真要去寿徐奶奶家把事敲定了,就没法回头了。你可要想好啊!”
“想好了,也不是相处一天两天了,你们喜欢他,我也不反感,咱娘一点压力都没给,是我自愿的。”大姐一下子把二妹的话给堵上了,回头又对母亲说:“娘啊,别为难了,现在就去寿徐奶奶家,我知道徐锦海年纪也不小了,要不是他里是农村的,一个人民教师也不会看上咱家这个成份的。去吧!”
女儿的一席话,让杨家妈妈没有一点激动的情绪,原本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因为母女间这么久的隔阂变得有些悲壮,女儿的脸上没有一丝喜悦,做母亲的只能无声的点点头。
看着母亲推着院门出去,又看到母亲推开院门回家,似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大姐如常的做着家里的活计,给老弟洗衣服却是越洗越用力,心里像是有着一股子力气攒着却又无论都挥发不出来,身体里的骨骼甚至有些收紧的发酸,这种酸不同于干活时劳累的酸,是一阵阵胃酸流进身体的每个细胞里,长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如此复杂的心绪。整个家里只有她和二妹,平时的二尖子,这一刻也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想出来说话,她看过大姐曾经热情洋溢的对长根哥的爱恋,她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