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几年前,在太原念书的时候,喜欢往省图跑。
有一次我在阅览室看书,不经意间抬头,发现不知何时身边并排坐了一位老人。
老人背很驼,戴着黑色八角帽,穿着泛白蓝色中山装,褶皱的脸上布满了老年斑,那个模样少也有八十多岁了,手里拿着一支笔艰难地在一个小本子上抄写东西。
新省图建成后成为太原的地标性建筑,老年读者不在少数,但我却是少见过他这般年纪的。
我心有感,觉得这是一个很经典的画面,拿起手机就偷拍。
读到这里,你可能以为我要传播什么正能量,感叹老人活到老,学到老的精神多么可贵,顺便再反思一下浮躁的我们。
起初,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图片配鸡汤,我发你点赞,如是而已。
然而,变化总是让人措手不及,尽管我小心翼翼,但当我抓拍完几张照片,还是被他发现了,老人慢慢地收拾书笔,起身颤颤巍巍地就走了。
那一刻,我很尴尬,也很愧疚,我用自己鲁莽无知的举措打扰了一个只是想安心看书的老人,也打扰了自己。
为什么我想记录这个场景?为什么我要偷拍他?
很惭愧,并非是因为他足够认真地读书做笔记,只是因为他足够老。
我们潜意识里都认为,像他这个年纪的人就应该长年累月地待在某个角落,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喝着茶一点一点走向人生尽头。
我们确实也见过太多这样的老人,老得看不清书,老得走不动路,也忘了自己是谁,我们认为这些都是理所当然,是生理的必然。
但当有人不一样的时候,就会惊奇:“咦,你年纪这么大了,还能这样(那样)?”
2.
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活在前人的生活和经验构成的社会文化中,文化画了一个又一个圈,将我们每个人都牢牢套在里面,我们成了文化的囚徒,出圈以为异,或褒或贬。
大部分时刻,你是出不了圈的,不是你不想出去,而是你会被周围人拽着不让出去。
有一个词语,叫做螃蟹文化,它是说:盆中如果只有一只螃蟹,凭着它自己本事,它可能会爬出去,但如果放了一堆螃蟹的话,那么一只也爬不出去。因为只要有一只往上爬,别的螃蟹就会纷纷攀附在它身上,结果是把它拽了下来,最后没有一只逃出去。
我们的文化就是那个盆,我们每个人就是其中的螃蟹。
我们被社会文化所囚禁,并非是因为文化足够强大足够好,而是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被囚,挣脱和超越也更是无从谈起。
大部分人一生都活在其中,认真地听取了老一辈的叮嘱,好好念书,然后努力工作,成家立业传宗接代,退休了保养身体,安享晚年。
人生仿佛被分解成了一个个的既定动作,我们活着就是为了完成这一个个动作。动作完成得好,有神论者会在另一个世界得到嘉奖,无神论者则在奉献中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成为人类社会的发展的一部分。
一切似乎都是长远而合理的,唯独,我们漏算了作为一个有智慧的生命个体的独立和价值,我们都忽略了社会的发展不是目的,每一个真实的惟一的生命本体才是目的。
3.
《相约星期二》一书中,莫里提出我们要建立自己的文化,敢于对传统说不,保持独立、清醒的头脑。
就是说,我们要学会超脱。
那个老人跳出了社会文化的圈,做了一件仿佛已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事。但也许阅读正是他一生的习惯和爱好,在另一个层面上,他没有出圈,他真实地活在自己文化的圈中。
你得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囚徒处境。
读书、行路、思考,这些帮你站得更高,更加清醒和独立,看得懂,看得透,方能建立你自己的文化,跳出文化囚笼。
在文化的牢笼里,我们都是囚徒,我们也都是狱卒,我们强大而浑然不自知。
愿你有自己的文化,并能与生活讲和,在纷扰世间守住宁静,尊重别人的人生,过好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