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听到那声奇怪的声音，吴薇正做着一个奇怪的梦，似乎又是急急地赶着去参加一个什么考试，眼看着开考时间到了，她转来转去找不到上楼的楼梯。看看四周，有一个人正要上楼，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去，原来电梯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
只能容纳一人的电梯居然是一个下水道井盖，站上去既无可靠的地方，也无可抓的东西，吴薇看着前面的人轻车熟路地站上去，电梯快速下滑而去。等轮到她时，战战兢兢地站上去，手足无措绝望地等着电梯下滑……
“嘎吱，嘎吱”的声音惊醒了她，也救她于绝望之中。清醒过来的她，细细地辨别声音来自何方……窗户，又是窗户。她瞪大双眼，看到五层楼的窗台外有个黑影，正在奋力地用什么工具打开窗户。
吴薇想推推身边的大鹏，可是四肢无力。眼见着黑影打开了窗户，身手敏捷地向床边走过来，吴薇极尽全力地大喊救命，可是发不出声音，喊啊喊啊……
睡梦中的大鹏被吴薇手脚并用地踢腾醒，推了她一把：又在做噩梦了吧？
吴薇汗流浃背地清醒过来：又是可恶的梦中梦，又是那个下水井盖的电梯和破窗而入的黑影！
记不得从哪时开始，也无规律可循。吴薇时不时地被这样的噩梦缠绕着。
手脚冰凉，大汗淋漓，浑身哆嗦，这是每次噩梦过来的后遗症。
大鹏紧紧地抱着她，轻拍着后背。好久，吴薇才恢复了体温，感觉血液一点点在血管里流动起来。上下牙齿的“哒、哒”敲打声渐渐小了下去。
大鹏的鼾声渐起。吴薇却再无睡意。
2.
半年前，单位出台了中层干部值班制度，遇工作日下班留下直接值夜班，遇节假日白班夜班两班制。单位女同志多，不好例外照顾谁，大姑娘小媳妇都得克服困难。
吴薇赶上夜班时，想着整个楼层只有自己一个人和一盏亮着的灯，心生害怕。她常常整晚整晚地看电影度过。而她看的电影都是恐怖惊悚类。
同办公室的小妹惊奇她的所作所为：胆子小不敢睡，还看恐怖片，到底是害怕还是不害怕？
对此，吴薇的解释是：我害怕的是有坏人，不害怕的是传说中的鬼怪。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起码说明：一神鬼是有行事原则的；二神鬼是善恶分明、嫉恶如仇的，只去敲坏人的门，而对于手无寸铁的好人，它们不去骚扰祸害的。
可是，人呢？他们心中有善恶吗？
3.
怕人，是吴薇上学时留下的后遗症。
时至今日，一儿一女长大成人，她也迈入知天命年纪。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回到家天一黑，上窗户插销、严严实实地拉好窗帘、反锁好里外两个大门、临睡觉前再不放心地检查一遍，反锁好卧室的门，才能踏踏实实上床。
大鹏习惯了她的谨小慎微，孩子们有时候开玩笑笑她胆子小。她就会不厌其烦地给他们说她那三番五次的经历。后来，他们由着她关门闭窗。即使是酷热难熬的三伏天。
那段经历，最初即使讲给别人，不论白天黑夜，她都在讲述中手脚冰凉、血液凝固。后来，渐渐地，她能像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地平静了，但那种彻骨的寒冷，还是从头到脚。
4.
吴薇小考的那一年，县教育局首次在乡里成立了三个重点初中，选拔小考成绩突出的孩子们。
吴薇不出预料地考上了，只是学校不是他们的乡，而是距离家百十多里的另一个乡。
那时候的初中是休大礼拜。两星期合在一起，上十天半，休息三天半。
由于离家里太远，交通又极不方便。几个邻村的孩子们约好了一个月回一趟家。休息天学校附近的同学回家了，他们继续留在学校。
苦是苦了点，吴薇没觉得什么。直到那件事的发生。
初一夏天的一个早晨，起床的女孩子们神色诡异，交头接耳，班主任老师和学校领导也来到女生宿舍，在窗户下（平房）寻找着什么。吴薇却一无所知。
后来才听一个女同学悄悄告诉她，昨晚隔壁一堂两屋的女生宿舍进了坏人，所幸没有造成任何财物损失和其他后果。学校也觉得没必要报案，这事儿就悄悄地过去了。
初二上学期的一天深夜，熟睡中的吴薇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半天才反应过来那声音来自宿舍门口，“哗啦啦，哗啦啦”。只有十四岁的吴薇吓得浑身哆嗦：是鬼吗？一定是鬼。那时的她，相信只有鬼是最可怕的。
“哗啦啦”的声音继续，一屋南北大通铺二十几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们，没有一个出声。她们一定和吴薇一样，被惊醒了，也被惊懵了。她们的认知里，只有鬼才半夜出来吓人的。
同样，一堂两屋的隔壁班女同学，也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吴薇把整个身子缩在被窝里，汗流不止，上下牙齿打颤，控制不住地哆嗦。
不知过了多久，从里锁着的门被打开了。听得轻轻的脚步声走了进来，……不知过了多久，听得脚步声又走了出去。吴薇像做了的噩梦一般，浑身上下湿透了，紧捂的被窝像淋了雨。
后来，学校报案了，县里公安局来了。
后来，一个女生辍学了。
后来，此案不了了之。
多年后，同学们坐在一起聊起那段日子。感叹自己的无知愚昧和胆小，让不该发生的事儿发生了。
听说，作案者是乡里一个领导家的公子哥，一个街头小混混。恢恢的法网，居然让他疏而巧漏。
5.
中考后，吴薇考上了县里的八中。那是一所首次招收普通生的职业高中，是没有门路关系的同学被录取的学校。
中学地处小县城的最西南方向，人烟稀少，一片荒芜，出门就是田地和树林。
某一夜的半夜，吴薇被一声凄厉的尖叫声惊醒，潜意识也跟着叫了起来。只听靠近窗户的一个同学颤抖地说：我一睁眼看到一个人站在窗台上！啊，又是一个夜半黑影！
东西通铺二十几个女生起来了，叽叽喳喳、惊魂未定。
突然，窗外一束手电筒光直直地照在玻璃上，最初以为是值班老师过来了，后来才明白是恶魔贼心不死，还在校园墙上等着。
那一夜，二十几个同学们不敢睡觉，也没有等来值班老师，她们唱了一夜，直到东方大亮。
至今，吴薇记得她们唱的歌曲是《我的祖国》，记得那句歌词：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他的是猎枪……。凄厉哀怨的歌声响了一夜。
6.
高考后，吴薇如愿考到南方的一所学校。那是全国几大火炉城市之一。
每到夏天，酷暑难耐。即使衣不着寸，依然浑身冒汗，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泡在凉水里。
那一夜，住在宿舍二楼的吴薇和七个舍友睡得很晚。辗转反侧地烙着馅饼，凉席被汗水浸得黏黏糊糊。即使开着窗户，丝毫感觉不到一丝风。
窗外，栀子树上不知名的昆虫声嘶力竭地叫着，似乎在声讨无良的酷暑天。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宿舍里的聊天声没有了。
猛然间，吴薇醒了过来。抬头赫然看到二楼的窗台上一个黑影，正要躬身进来。她条件反射般地大叫一声，所有舍友都叫了起来。那个黑影慌慌地跳了下去，消失了。
又是一夜无眠。
从此后的四年大学生活，即使屋里热的像蒸笼，夜里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
后来，听假期留校的同学说，那个人被保安抓住了。是一个学校毕业的外地学长，可能有心理疾病。
7.
几十年过去了，吴薇觉得自己可以平静地向别人讲述那些经历了。不再颤抖，不再手脚冰凉，不再牙齿打架。
只是，那个噩梦如影随形地出现，提醒着她曾经经历的一切。
她痛恨包括自己的二十几个，不，应该是四十几个同学们幼年的愚昧无知，给那个同学留下了永远的伤害。
她庆幸自己在长大，自救让后两次经历有惊无险。
这世上，还有比坏人更恶的妖魔鬼怪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