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林冲
小时候看水浒,只觉得林冲武艺超群,连环画上的他通身上下,英气逼人,身居步兵统领之首,算得上好汉里的好汉。及至后来呛了几口水,上了一点岁数,才知道林教头活的有多么窝囊。
在林教头身上,几乎囊括了国人面对权贵欺凌时候包羞忍辱的极致,一退再退,退到悬崖边上,实在无路可逃了,才逼迫进行一点消极的反抗。
作者在处理林冲这个形象的时候是现实主义的,他对体制的反抗,远没有火拼王伦(王伦的第一把交椅仅是江湖体制,和庙堂体制比起来,显得太单薄且缺少神秘。)时来的那么自觉主动,真个是走投无路、欲做囚犯而不得的时候才动了杀机。
在中国,即便是英雄们,走上疏离体制之路也是极其艰难的,倒不是体制真有如来佛的神通,说到底还是封建教化的功劳。以前的藏人,趴在地上做头人、牧主上马的垫脚石,不是头人、牧主有多厉害,而是喇嘛庙里的那些泥塑木雕厉害。
2,武松
小时候最佩服的水浒英雄,无疑是那个景阳冈三拳两脚打死老虎,狮子楼手刃西门庆,快活林醉打蒋门神,中秋夜血溅鸳鸯楼,发配路大战飞云浦,一环紧扣一环,层层铺展开来,艺术家匠心独运,传统小说最迷人的地方即在于此,痛快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多吃了几年馍馍疙瘩”(我地俗语,意思是长大了或老了),虽然依旧痴迷于武松打虎的艺术氛围不能自拔,对这位“行者”却不再那么景仰。此人正如我们众多的同胞,是非观是很模糊的,有奶就是娘!金眼彪施恩给酒肉,就打蒋门神;张督监网开一面,便感恩戴德地试图做稳督监办公室的打手。
也许是出身最底层,呼吸的体制内空气没有林教头深厚,武松的身上还算有点野性的机智,危险来临的时候,尚知抢先一步动手。和那个被董超薛霸烫坏了脚,失去战斗力,在野猪林闭上眼睛等死的八十万禁军教头比起来,不知强出多少倍。
3,鲁智深
五台山的方丈给那些愤愤不平的僧人们解释,别看鲁达吃酒打人,貌似凶顽,此人慧根独具,将来必成正果。
善哉斯言。遍观水浒一百零八将,觉悟了的豪杰,唯有鲁智深一人!
他打杀镇关西,非关私人恩仇,不是替阔人出手,而是看不惯卖肉的郑屠欺压弱小。
野猪林解救林冲,相国寺脚踢无赖,我从他的身上看到鲁迅的影子。鲁迅一辈子和强权过不去,专往恶人的鼻子上扔石头。他在情感上同情底层,但在现实生活中和鲁智深一样警觉,没有理想化底层那些买人血馒头的华老栓和拳打夏瑜的红眼睛阿义们。他说亏得那四万万不识字,否则也是死无葬身之地的。
强权固然凶恶,未经启蒙的底层岂是良善之辈!你要是一厢情愿浪漫化董超薛霸、相国寺的混混、木讷寡言的华老栓们,结局和理想化高俅童贯们而饮了毒酒的宋公明没有什么区别。
百战归来,好汉们欢呼雀跃要去东京封妻荫子的时候,鲁智深飘然而去。方丈给他取法号智深,果然不差。智深者,知进退;智浅者,入牢笼。
这就是水浒给人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