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晚上，梦圆很晚才睡着觉，锁门的事似乎也没什么，但那个十号学生却死死地缠绕着她的心。她急着想等到下一节课叫到十号时知道他的名字，她很想手把手地教他做题，因为前几次的提问中，这个男孩总是答错题或做错题，引起好多同学的讥笑。

星期天过得飞快，星期一的第一节课就是数学课，而且正好是那个十号男孩所在的班。刚进教室梦圆就发现了坐在第三排第二个座位上的那个长着一双水灵灵的黑眼睛的男孩正是她要寻找的十号。课堂提问时，梦圆故意提问到十号、二十号、三十号、四十号，十号学生又没有答上，梦圆没有责备他，微笑着招呼他坐下。

晚自习时间，梦圆把十号叫到自已的办公室，而在十号跟着梦圆走出教室的瞬间，她发现好多同学挤眉弄眼的，大概估计到她会批评十号的。好多学生总乐意拿自己的同伙被老师教训所开心，当然他们并无任何的恶意。梦圆把本节课讲的内容向十号男孩耐心地讲解着，讲解着，足足用了一个多小时，梦圆这才从他那汗涔涔的脸上发现了一种胜利的喜悦，而他本身又像取得了什么至宝似的，快活极了。

这之后，梦圆总是抽时间手把手地教这个男孩解题，他叫于勤，正如他的名字一般，他是一个特别勤奋的同学，只是旷课特多，但他很少缺数学课。

就这样，于勤的数学成绩在一天天地进步。过了一段时间，梦圆发现于勤根本不用她手把手地教，他就会自己解代数题，或迅速证明一道不太难的几何题。他的进步对于梦圆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欣慰。她是个负有责任心和爱心的老师，她总希望自己能把责任心尽到，使学生们一天天进步，其余并没有什么所求。他不但对于勤，对别的同学也是极负责任的。然而，事情总不像我们想象的一样，好多偶然发生的事件往往使人感到十分遗憾。

那已是梦圆开始教学的第二个月的一个星期一的晚上，于勤的班主任康平老师突然间来到梦圆的办公室，告诉梦圆于勤已经退学了。

“于勤已经退学了。”这有如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梦圆感觉周身都被雨水抽打着，她好伤心，好难过。“他干嘛要退学？康老师。”梦圆急切地追问其中的原因。

“没什么，他的家庭太穷了，他几乎没有书费。”康平老师侧着头，微微笑着，动了动身子，然后极其平静地回答道，还带有几分不屑。

“就因为这么一个原因，那他为什么不上完这学期再退学呢？梦圆的双眼睁的比核桃还大，分明要一下子把事情的原委全部搞清”继续急切地追问着。

康平老师却依然极度平静地说道：“这没什么，没钱上学，只能下地、爬黄土。山村人祖祖辈辈都这样，何况他爹又体弱多病，临近年终的日子，家里还有好多事要做。”

“这么说，于勤就应该退学，康老师，你为什么不去家访呢？你为什么不试着劝劝他的父母呢？”

“去他家，那有什么用？”

“可你是他的班主任，至少你也应该尽到班主任的责任。”

“责任？嘿，在这鬼地方还能谈得上什么责任不责任，流失学生又不只是于勤一个，多少学生刚进来就走了，他们……”

“他们怎啦？”

“唉，他们生在农村，尤其是生在我们这些偏僻的农村里，就决定了他们迟早要回到那块黄土地上的。梦圆，你可知道，他们的家庭条件决定了他们的生活选择。”

家庭就像你身上的一根血管，紧紧牵动着你的一切，关系着你的前途和命运；家庭又像你身上的一件衣裳，紧紧地裹在你的身上，关系着你的形象和荣辱；家庭还像一件装饰品，死死地出现在你的面前，但你可以将它改变，但需要超强的勇气和力量。

“我知道你说的并没什么错，但是正因为他们是农民的孩子更应该接受教育，他们更需要教育，你应该劝劝他们的父母，让他们读完初中。康老师，我真不明白你是如何看待他们的。”

“怎么看待他们的？现实不是我一个人能够改变的。梦圆，我总觉得你太多愁善感了。一个流失生居然会动你如此大的情感。其实，你太理想化了，作为一位教师能有什么能力挽救他们呢？当初我也想过他们才十三、四岁，有的才八九岁便失学了，太可惜了。这在我们这块土地上有的是，就像你这样劝说我，那我这个班主任即使跑遍所有的家庭，磨破我的鞋底也恐怕起不到多大作用。

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了你刚才提到的责任，你能说什么责任不责任吗？两年多的教学生涯使我深有感触的便是这“责任”二字，上学的时候总希望自己能工作的出色，能干出一番事业，可现实生活中的我又是怎么过来的呢？一切都显得飘飘然。每天除了晚自习完了后打麻将或下棋时感到愉快以外，再没有丝毫的快感，你每天看见我总和别人闹着玩，心里却不是滋味，就因为这责任二字。在我们这所学校，录取的学生本来就是些成绩低的学生，再加上流失情况严重，你再教的好也不会起什么作用，而且有的学生简直差得不能提，在这样的学校教学，教这样的学生我能有信心吗？不过，我不喜欢独自郁闷，越是郁闷的时候我反倒越想疯狂地玩耍，人活着也就这么回事。梦圆，你别再谈学生流失情况，咱们谈点别的好吗？

康老师一经打开了话匣子便有说不完的话，不过他这是第一次和梦圆说这么多的话，因为梦圆通常是把自己封闭起来的，别人是不容易接近她的。事实上，梦圆也特别喜欢和别人谈论一些事情，上学的时候她的周围总是有好多同学和她聊天。一经打开了话题便没完没了的，说什么也能引起她的兴趣。而今，她怎么也不愿和康老师再谈论一些别的问题。现在，他一心想的就是于勤的情况及千千万万个于勤的事实。一听到康老师要转变话题。便毫无兴致地摇了摇头，“想要转变话题，笑话，我这时候可没兴趣谈别的。”

她这样想着，便说道：“康老师，你是不是觉得这学生流失已成极普通的事呢？普通的就像你每天喝的白开水一样觉得没什么值得加以思考呢？”

“哦，虽然不像白开水一样普通，但也总是看得多了，觉得就那么一回事，习以为常嘛。”康平老师颇有兴趣地回答着。

“我知道，你是一位合格的教师，作为一位教师连自己教的学生都不感兴趣，那他还能称得上什么教师吗？”梦圆一边窥视着康平老师，一边愤愤不平地说。

康老师却对之无动于衷，只是略微深思了一下而后说道：“不是我对学生不感兴趣，而是我无法挽救他们，他们身上存在的问题我们是无能为力的。他们没有良好的家庭条件，没有良好的家庭教育，他们缺少上学的费用，他们从小就没法打好学习基础等等，我可能为他们解决吗？还能帮助了别人吗？更何况现实不是你我一两个人可以扭转的，即便你能帮助一个于勤，可后面还有千万个于勤，我们没能力帮助他们。梦圆，你知道吗？一个人的家庭某种意义上说可能决定你的一生。”康平老师说着不由得叹了口气，正视着梦圆，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像断流的河水突然间停住了。

梦圆一听到“家庭”二字便像触了电似的，神经总是那么过敏，脸色却一下子变得煞白。这些日子来，她一直考虑家庭的作用，现在听康平老师这么一说，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反对，她开始认识到家庭对一个人的重要性，也便不愿和康平老师争论下去。到底家庭对人的一生有多大的作用，不同的人总有不同的看法。然而，我们每个人都必须承认一件实事：家庭无法选择，无论上天给予你什么样的家庭，你都要勇敢地接受，是家庭给与了你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