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奶奶坐在院里的枣树下捡黄豆,花爷爷在轮椅上看着花奶奶捡黄豆。花奶奶的老花镜架在眼睛上,专注地盯着筛子里的黄豆。虽然花奶奶年近70了,褶皱丛生的脸上眼皮耷拉下来盖住了多一半眼,但能看出来花奶奶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眼美人。花奶奶从筛子里抄起一把黄豆把那些瘪豆和坏豆拣出来扔到面前的地上,好豆扔进一个笸箩里。她娴熟的动作根本看不出是一个渐进古稀的老人,花奶奶年轻时一定是个麻利手。
突然花爷爷叫了她一声:“老太婆,我听到鸡“疙瘩疙瘩疙瘩”的叫了,咱家那只花母鸡下蛋了,我要吃煮鸡蛋……”花奶奶抬起头,摘掉老花镜,对着花爷爷扑哧一声开心地笑出了声。秋天傍晚的夕阳透过枣树斑驳的叶片斜斜地映在花奶奶的脸上,显得花奶奶越发慈祥温婉。“乖啊,等我捡完这一把,我就去给你煮鸡蛋。”花爷爷听话的点点头。继续专注地盯着花奶奶捡黄豆。
“老太婆,我听见鸡“疙瘩疙瘩疙瘩”地叫了,咱家那只花母亲下蛋了,我要吃煮鸡蛋……”花奶奶手里的那一把黄豆还没捡完,花爷爷又重复了一遍。花奶奶又抬起头,看了看轮椅上的花爷爷,扑哧又笑了一声。“你这个老馋猫儿,你说你饿了想让我收工做晚饭就行了,非整个咱家的花花下蛋了,花花明明都是早上下蛋的呢……”扑哧,这次轮到花爷爷笑出了声。“我明明听到花花疙瘩疙瘩的叫呢,莫非它想黑黑了……”“你呀,黑黑明明和花花在一起呢。好啦,我这就起身去做饭。”
花奶奶说着把没捡完的那把黄豆扔回到筛子里,又把笸箩拉过来,看着笸箩里少半截黄豆,笑容又一次浮起在她的嘴角。缓缓站起来,双手垂了垂腰,缓步走到院门口拿起靠墙的那把高粱苗笤帚,轻轻地把那些豆皮、坏豆、瘪豆、土坷垃扫到一起,又折回院门口把那个筐头和铁簸箕拎过来,那一小堆豆垃圾进了筐头里。
花爷爷在花奶奶收拾的间隙唱起了京剧……偶尔花爷爷还会唱英文歌曲,这个开朗的老爷子年轻时唱得可棒了,就是现在他依然可以唱那首很正能量的raise up me只是花爷爷老了,很多高音拔不上去喽。
10年前,花奶奶退休后他们回到了花奶奶的娘家,华北平原的一个小村子里。那时候花爷爷是极力主张回他南方的老家的,那里有山有水,可是那里没有属于他们的房子。而花奶奶的娘家有一处老房子是归花奶奶所有的,花奶奶年轻时就经常节假日里回去小住。花奶奶的弟弟对这个长姐蛮好,他经常让媳妇去老房子里洒扫,通风换气。花奶奶的弟弟还在长姐返回老家时把一亩菜园子一分为二给了花奶奶和花爷爷半亩。
就这样,老两口开始在这个宁静安闲的小村里颐养天年。
花爷爷可是个传奇人物,年轻时好学又好上,某名牌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却因为一场政治运动做了牺牲品被发配到一个边远小城做了那里的一名教师。在当地和一名爱好歌唱的盲女相爱,轰轰烈烈的恋爱一场却被告上了法庭,罪名是勾引未成年少女。其实那时候那名盲女已经十九岁了,可户口本上阴差阳醋少了三岁。盲女家势力在当地可是了不得,好在花爷爷和盲女没有发生实质性关系,但在那个闭塞落后的年代,人们道德的制高点就是法律,何况花爷爷动的还是一个地头蛇的女儿。花爷爷受尽各种精神肉体折磨后,背着一个军绿色帆布包灰溜溜回到了他读书的城市。
一无所有,从头开始。好在花爷爷又赶上一场运动,这场经济大运动让花爷爷翻身跃起,成就了一番事业还收获了家庭和爱情。
只是家庭里的那个女主人并不是花奶奶,至于爱情是不是花奶奶这是花爷爷几十年来未曾说破的秘密。
花爷爷唱着唱着京剧会戛然而止 ,转为红楼梦那首《好了歌》或者《桃花庵》的吟诵上。花爷爷这个地道地理科生比花奶奶这个文科生还文艺。
今天很奇怪,花爷爷一直在唱《四郎探母》而没有转换频道,莫非他真的老了,虽然三年前他因为双腿膝盖受损不能长时间走路之外,身体各个器官都非常健康,尽管他比花奶奶大8岁,尽管他文武双全,曾经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可是在花奶奶面前他一直喜欢做被宠溺的孩子。如刚才那样子,饿了会想各种讨好撒娇的小把戏磨花奶奶。
花奶奶收拾妥当,把筛子和笸箩拉进大门洞里,来到花爷爷轮椅前,手在围裙上抹了两把,低头去抚弄花爷爷密实的白发。快80的花爷爷鹤发一根没少。花奶奶轻轻摘去花爷爷头上的枣树叶子,又用手抹了把花爷爷的额头。“你这个老家伙,看你被风吹得灰头土脸的,这个脏哎,快点进屋洗脸去。 ”花爷爷嘿嘿地笑了几声“你扶我起来,我的腿有点疼。”花爷爷瞬间由笑变成快哭的样子,那痛苦的表情吓坏了花奶奶。“来来来,不哭,不哭,我扶你进屋”当花奶奶用力搀扶起花爷爷的那一刻花爷爷突然扑哧又笑了。“老太婆,我就是骗骗你啊,看你还为我紧张不?”花奶奶摇摇头,搀扶着这个越来越依恋自己的老头子进了屋。
这是花爷爷和花奶奶十年来常态的乡居生活。老了老了却越来越童趣。
记得刚回来时,脱离了城市的喧嚣和快节奏一下子闲赋下来的花爷爷感觉百无聊赖,甚至有点憋闷的脾气暴躁。
花奶奶呢,如三十年以前一样,默默地陪护,柔情似水,温婉贤淑。那时是以朋友的身份默默守候,终于守得云开见日月,只是他们结合在一起时,花奶奶都快成老太婆了。
花爷爷这辈子谁都不欠,唯一欠的就是花奶奶,但花奶奶从来都没有给过他压力,默默地在自己的世界里独自妖娆。她一路看着花爷爷在事业上摸爬滚打,一路默默支持鼓励。当花爷爷家的那个女主人带着花爷爷的全部家当和某个英国绅士消失在大洋彼岸时,还是花奶奶收留了花爷爷,甚至连同花爷爷的女儿一并默默守护。一直守到现在。
花奶奶带着花爷爷去那半亩菜地里耕作,又一起动手垒砌了鸡圈,狗窝,院子里种了各种花花草草。慢慢地花爷爷开始适应并深深喜欢上了这里的生活。
……
花爷爷常常想,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做花奶奶,让花奶奶做花爷爷,我要把全部的爱还给这个守了自己一生的质朴女人。
花奶奶常常想,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还做花奶奶,再也不要时间的错开,我要在一开始就牵花爷爷的手,再也不要他重复那么跌宕起伏的人生,我要给他一生的幸福。
择一城终老 携一人白首,这就是我们期望的幸福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