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1
"陈琳,你醒醒!"
我被一个女声叫醒了,我恍恍惚惚地睁开眼,抬眼望向外边,烈日沉闷的午后令我一阵昏眩。
"到点了,看你挺累的,晚上没睡好吗?"刘美欣关切地问。
"就是感觉头有点疼。"我抬眼瞟向墙上挂着的钟表,刚好两点整。
"那用不用向护士长请个假?"
我缓缓站了起来,"不用了,我先吃几颗头疼的药就行了。"
"那好,你好好照顾自己,我先去忙了。"刘美欣说完就出去了。
这间休息室里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有几次是这样,独自一人面对着这样清冷的环境。我走到储物柜旁,从里边的医药箱拿出一盒头痛片,再走到桌旁拿起自己的马克杯从饮水机接来一杯温开水服药而下。吃完药以后戴上自己的工作证才出了休息室。
我走到124病房,124病房里是前天刚做完乳腺瘤切除的李芳女士。我敲门进去,正看见她正在看本杂志,我走到李芳的身边,关切地说:"您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李芳合上杂志,露出一副亲切的笑容,"这两天被你悉心照顾,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
我微微一笑说:"您等一下,我帮您换下点滴。"
我一边换一边说:"阿姨,在看什么呢?"
"都是一些家常小菜,等我病好了,打算回家做一桌好菜,到时呀邀请陈护士到我家来。"李芳的眉眼爬满了笑意。
我开着玩笑说:"阿姨您这么客气我饭量可大着呢!"通过这两天的相处,看来李芳把我当成是她的自家人,就跟我妈一样是那么的平易近人。
我看见米白色的窗帘没有拉好还露出了一道缝,那耀眼的紫外线悄悄地投射进来,刚好投射在李芳的下半身。于是我走到窗户边,把窗帘轻轻拉上,透过缝隙我放眼窗外,医院里的槐树它们的枝叶开始枯黄凋零了,这意味着秋季将至。转眼间,就快要到九月份,好像所有的时光都是弹指一挥间。
我还记得那天我送走程霖的场景,在冰冷的手术台旁,我像是身陷万丈深渊一般,直视着被鲜血沾满白盖布下那张沉睡死寂的脸。是的,我到现在也不愿接受程霖死亡的事实,不愿亲眼目睹死在手术台上的人是我最重视的人。不知在手术室面对多少次生死的我,那一次却迥然不同,是令我恐惧,令我颤巍,令我伤心欲绝到无法自拔的一次。我不断在心里默念祈祷,乞求他能够活下去,可这一切都没用,我还是送走了他。
如果当初他不要松开我的手选择跟一个叫尹絮的陪酒小姐走,会不会就不会发生车祸了?我痛苦地合上眼,拉上了窗帘最后留下的一道光。
晚上下班以后,我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反而搭乘出租到了那家熟悉不过的酒吧。我依稀记得它叫满悦酒吧。在这里我曾经有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有一个令我愤懑不已的女人。我和她之间在过去有过牵绊,到现在已经毫无瓜葛,可我知道我永远也不会原谅她,也是她,让我和程霖阴阳相隔。
如果程霖没有认识过这样的女人,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悲剧了。我坐在吧台前,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威士忌,一边喝一边开始感到心痛,然而就是没有留下一滴眼泪。酒精真是麻痹意识的最佳物质,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一直这样下去。
我独自一人就这么的喝着,仿佛时光在我身边匆匆流去,也没有人会注意到我正借酒浇愁,本身来这里的每个人无不疑是喝酒的。当我迷迷糊糊把烈酒喝成白开水的味道时,我还以为我的舌苔已经被烈酒刺激到失去了味觉,发现不对劲后,我才抬眼看向眼前这名正认真工作的男人。他耷拉着头,一张硬朗分明的轮廓那双专注于事物的眼睛正绽放出某种坚韧有力的神采。
我清楚他这么做的理由,故意把酒换成了白开水。
"你以为你可怜我,我会感谢你?小心我向你们老板投诉!"我不悦地嗤声一笑。
"我觉得对女孩子来说,喝酒本是件伤身体的事。"他终于出声了,他的声音清亮还带着些许磁性,可他一直在忙活手里的调酒瓶,连正眼都不瞧我一眼。
"我想喝多少酒关你什么事?你只管收钱就行!"说完,我恼怒地拿起杯子把剩下的白开水全洒在地上,把空杯子用力地放在他的面前,从牙缝里狠狠地挤出一个字:"倒!"
他终于抬眼注视我了,在暗淡迷离的镁光灯下他的眼睛让我怅然若失,再加上酒精的麻痹他的神态差点误以为是程霖的影子,直到他说,喝醉了,我这里可不收留你,我这才恍惚了过来。
"那可怎么办,我现在还没醉,不醉不归你不懂吗?"我双手抵着下巴,面色酡红一片,眼神涣散地直视着他。
这会,他突乎其然地用手背抵着我的额头,我心跳似乎慢了半拍,"你在发烧?"他手里的温度让我莫名地感到一丝神清气爽的凉意,仿佛夏夜海边的清风。
我拍开他的手,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可我不管,只是感觉现在这样的解脱反而轻松许多。"你可不可以别理我了,让我静静地喝酒行不行!"我恼羞成怒了起来。
但他偏偏不端上酒,让我咬牙切齿。"我见过你两次,所以对你的印象十分深刻。"他忽然说。
我似乎被他的话给酒醒了几分,"在哪?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他嘴角上扬,又把空杯子填满白开水,推到我面前不紧不慢地说,"你很特别,第一次是你开心满足的样子,第二次是你生气伤心的样子,就在这家满悦酒吧里。"
我有点惊讶,仔细回味他的话我确实之前来过这里两次,一次是和程霖一起参加我的同学聚会,而另一次是找那个叫尹絮的陪酒小姐讨伐的一次。到现在我都能记得当时自己的样子,是那么的狼狈不堪。那时我气急败坏地走到包厢里当着众多人的面扇了她一巴掌,然后开始胡乱疯狂地朝四处摔酒瓶子,最后我歇斯底里地被一帮男人给架了出去。我从未如此扭曲泄愤,从未如此这般嚣张跋扈,无论我怎样放纵,这一切都不能挽回她从我身边夺走程霖的事实。我好恨,恨这个叫尹絮的女人。
我很意外,眼前这个男人会这样记住了我,记住了我的两面,还记住了我当时的样貌。
"你记性挺好的,这里的美女那么多偏偏记住了我一个。"我一只手抵着额头,尽量不让他瞧见我现在这个惭愧模样。
"所以我才说你在她们之中很特别。"他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眼神中还对我绽放出一股暖意,他说他叫林笙。
2
我没有告诉他我叫什么名字,他只不过是这家酒吧在普通不过的酒保,而我也不想跟这里边的人有任何瓜葛了。后来,我醉醺醺地离开酒吧,迷迷糊糊中也是那个林笙帮我叫了辆出租。回到住处后,灯都没开,我直接躺到床上一觉睡到隔天下午。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妈在身旁照顾我一整天。我虚弱地挪了一下身子,我妈连忙帮我倒来一杯温水,关心地说,"好点了吗?怎么发烧都不懂得照顾自己?"
"妈,你怎么过来了?"我接过杯子,苍白无力地说。
"你舅舅出差回来,从外地带来一些特产叫我拿些给你,没想到我一大早开门发现你躺在床上,还有满屋子的酒味,身体都这样了还这般折磨自己,你看!把你妈给着急成什么样了。"我妈立刻抓过我的手,皱着眉头,在她的脸上我看见了岁月的痕迹,结果还是让她这般操心。
我跟我妈道歉,突然我眼眶通红湿润,感觉就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自己的心里,很痛。我咬着泛白的下唇,抱住了我妈,我妈拍着我的后背,轻轻地安慰我说,"傻孩子,一切都过去了。"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那些在我记忆里的残存时光。
等我身体好了些的时候,我又重新回到医院里,一进工作室刘美欣便上前来关心地问候,"身体好点没,都已经入秋了,你应该多注意才是啊,况且你是名护士,怎么能比病人先倒下呢?"
"你看我现在不是神采奕奕,容光涣发吗,哪有那么容易倒下。"我摊开双手,笑逐颜开。
"你请假的这两天,我都有点想你呢!"刘美欣从她的抽屉里拿出一包蛋黄派和一盒牛奶放在我的桌上,调趣地说,"奖励你这个病人的。"
"哎呦!一来就收见面礼。"我笑着拿起护士服到更衣室里更换。
"瞧你说的,那我去忙了。"刘美欣说着抱起一堆资料走了出去。
换好衣服的我,面对镜前一身白色护士服的自己,从大学毕业到成为一名真正的护士,这三年间我体会到了急诊室的生离死别。所以,我必须学会坚强,展露强大,这样我才能够协助他们,帮助他们度过所有的难关。我对着清汤寡水的自己,闭上了眼睛,深气吐气后开始全身投入工作中。然而我怎么也没有料到我还会遇见这个男人。
一打开124病房的房门,那个叫林笙的男人跟我四目相对。窗外柔和的光洒在他的周身,那种光晕,令人舒适又神往。"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呆呆地站在门口,一脸惊讶。
"嗨!那么巧,原来你是这里的护士啊!"林笙也从惊讶之中慢慢变成浅笑的表情。
旁边的李芳看着我们俩,不知不觉中也露出一股意味不明的笑容。
"你跟陈护士认识吗?"李芳试探地对林笙说,仿佛她能感觉到我们身上有非同一般的关系。
我走了过去,想要问林笙什么的,但却被林笙回答了,"妈!"他喊了李芳一声妈,让我惊叹不已,后面他又说,"是我在酒吧认识的一位顾客朋友。"
朋友?我也只跟他一面之缘,怎么谈得上朋友?
"原来是这样啊!"李芳把像是看透一切本质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也不知道怎么接林笙的话了,难道要我说是的,我是他酒吧里的一位常客?我转移林笙的话题,"阿姨,原来他是您儿子啊?怎么没瞧他来过?"
因为据我所知她的丈夫在前几年就去世了,李芳被送进来动手术的监护人是她的儿子,手术完成到送进病房也只是匆匆一瞬间,后来由我看护都没跟他碰过面。
李芳用深沉的口吻跟我解释说:"阿笙啊,一直都在为我的医疗费操心着,他的时间观念很强的,从不让自己停歇,我们又是贫穷农户出生,他爸走得早,所有的重任担子全落在他的身上。唉!这真是难为他了,所以我能够理解,理解他的艰辛。"李芳关切的目光注视着林笙,这里边包含着这些年来她对他儿子生活不易的愧疚感吧。我也看到林笙眼眶微微地通红,他握着他母亲的那双手能感觉到某种力量的温暖,而背后某种强大的支撑,也许这就是亲情了。
林笙从盘子里用牙签挑了块刚刚他削好的梨给她母亲,然后跟我说,"陈护士,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方便一下吗?"
我有点怔滞,点头答道:"可以。"
我和林笙走到楼下的花坛一角,这里空气清新,还带着花草的芬芳,比起医院里凝重的消毒水味道,这里更适合谈天,病人也无不例外在这里散步运动,更贴切自然秋光的美好。
我和林笙坐在一张藤椅上,他温和的口气说,"陈琳,谢谢你这些天照顾我妈。"
我胸口忽然条件反射地传来一下悸动,没想到一个陌生男人会这样喊我的名字。林笙指了指我胸前戴着的工作牌,让我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我隔了几秒,淡淡一笑说,"没什么,阿姨就像我妈一样很和善很好相处,而且我尽我的职责罢了。"
林笙腆着脸挠挠自己的后脑勺,"还有......刚才我的话你不要介意。"
他不提不知道,这一提我有点纳闷了,"那为什么要那么说?我跟你的关系好像没好到那种程度吧?"
"因为我想跟你交个朋友。"林笙突然一脸认真的表情。
他的这一句话让我的悸动更加强烈了,朋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要跟我做朋友,我有那么好吗?不,我根本不好,我把不好的一面在上次酒吧全展现给他看了,这是我的笑话,我的痛,到他眼里却成为了真诚?
"抱歉,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交朋友了,因为我不想跟那家酒吧的人有任何来往。"我清冷地说。
林笙嗫嚅着嘴唇,说出了一个我不想听到的名字,"难道是因为尹絮?"
我的脸冥冥之中像被挨了一个耳光,霍然起身,"我有事先忙了,再见!"
他知道什么?知道我的痛吗?
我小步疾驰地离开他身边,在楼道口我回头瞟了他一眼,被秋风扫过的落叶从他身旁漫无目的地飘扬而过,他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呢?
3
我没想到在傍晚下班的时候还能看见林笙。暮色降临,月朗星稀,他倚靠在医院大门口的柱子旁吞云吐雾,见我出来,他摁灭了烟蒂丢进垃圾桶里。
"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一脸茫然。
可他呢,双手插着裤兜露出爽朗的笑意靠上前来,"走,带你去吃饭!"
我没反应过来,"你这个时候不是在酒吧里?"
"我觉得我是时候请你吃一顿,好报答你对我妈的照顾之恩。"林笙很是客气。
"不......不用那么麻烦了。"我有点难为情,他为了我可以抽出时间,但他妈自己却不得闲,这让我有深深的罪恶感。
我从身边走过,可他一手拦下我,一脸痞笑,"陈小姐,你可给我点面子呀?"我抬眼看林笙,不明白他的执着,我知道他是不肯让我走的,虽然我不清楚他的为人,但不一定是坏人。
他开了一辆黑色的越野摩托过来,我还是第一次要去坐这么酷炫抢眼的摩托,他叫我上来,我还是有些犹豫很怕周遭的眼光。
"上来,愣在那干嘛?"林笙喊话。
结果我还是硬着头皮上了林笙的车,我矜持地抓住他的衣角,尽可能保持这种暧昧又亲密的距离,可没想到他一用力发动引擎,轰鸣一声,我整个人甩在他的背上,瞬间我头脑发热,我可以感觉得到他在前面正一肚子坏笑。就这样这辆越野摩托驰骋在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光下,我环抱着他,能感觉得到他身上传来的一股暖意,就连夜晚的寒风都被他结实宽阔的背挡在了前面。我直视着转眼间刹过的光景,它们无与伦比的美,顿时让我觉得好久没这么享受放松兜风的时光。
林笙,他究竟是怎么样的男人?
我们到了一家传统的拉面馆,老板招呼我们坐下并拿来一份菜单,林笙问我吃什么,我要了一份牛肉手工面,他也跟我点份一样的,再要了几罐菠萝啤。
"这家店的拉面凡响不错,我经常过来吃,所以我想推荐你来品尝一下。"他说。
"哦哦。"我配合着他不自觉地点点头。
我抬眼瞄了眼周边,确实座无虚席,又从窗口窥见老板那熟稔有力的手法,像是在半空漫不经心地摆弄他的玩具,然后一甩便下了油锅。等到两份香喷喷的牛肉面端在我们面前时,我还不敢动筷。
"不要太拘束,吃啊!"林笙一手拿来两双筷子,一双递给了我。
"谢谢!"我接过他手里的筷子轻声道谢。
林笙一拿起筷子就夹起面条大口地往嘴里送,我看着面前这道鲜美可口的牛肉面,于是也跟着下筷。林笙不一会功夫吃完后,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我吃。我被他盯得不自在,霍然抬眼瞄他,林笙像是被中招一样急忙撇开眼心虚地开了一罐菠萝啤放在我面前。
"小心咽着。"他很是关心地说。
"谢谢!"我又轻声道谢拿起菠萝啤小抿一口。
林笙乐了,又说,"好吃吗?"
我有点木讷,第一次看见有这样一个男人在我面前笑得那么灿烂。"味道还可以。"我嘴角敛起,怕酱料已经糊满整张嘴急忙抽出一张纸巾擦拭。
林笙看见我朝他一笑,一副很满足的样子打开易拉罐也跟着喝了起来。
"我妈身体状况怎么样了?"林笙放下菠萝啤温和地问。
"阿姨身体恢复得很快,再过一阵子就可以出院了。"我刚说完,林笙忽然伸出手,"你的手机借我一下?"
"你没带手机?"
"嗯。"他点下头。
我从包包掏出手机递给他。林笙接过手机,在上面输入一串号码后,又还给我,"这是我的手机号,方便我妈出院以后联系。"
我没反应过来,看着联系名单中多出了一个陌生号码,上面备注着他的名字,林笙。
他说的以后联系让我有些顾忌,甚至有些暧昧的存在。
"嗯嗯,好的。"我有些牵强地回应他。其实到时不一定由我来通知,前台护士自然会去通知。
林笙付完账后,我们出了这家拉面馆,他很客气地说要送我,我说不用直接搭公交回去就行了,但他很关怀备至说什么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让一个女孩子独自回去的话。我对他嗤之以鼻,又不是什么小女孩子了。我想跟他保持点距离,但他的周身就像一块磁场,总是会莫名其妙地被他吸引过去。
结果我还是坐上了他的摩托,告诉他地址后,他把我送到了目的地。
我下了车,"谢谢!再见!"我轻声道别,转身要走。
可他还在原地,不断放眼察看四周,像是要把它们深深刻在脑海里,哪条街,哪栋楼,哪棵树,还有哪盏路灯。
"不用客气。"他富有磁性的声音脱口而出。在昏黄的路灯下,他那张俊毅的脸庞正散发出男人特有的魅力。我恍惚了过来,有这么一瞬间,眼前的男人若是程霖,能像这样子担心我,关心我,送我回来,那该有多好......
我心里一阵泛酸,他又说,"下次见。"
说完,他发动摩托逐渐消失在迷离的黑夜里。我打开门,进了屋子,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有时候一天的时间你在意的时候总会过得如此漫长,而不在意的时候,你会觉得流逝得飞快。我掏出手机翻看着我和程霖第一次约会拍的那些照片,一张接着一张,过目难忘,当时我们还叫路人帮我们拍的合照。我们悠然自得地坐在花坛边背后全是一片雪白的蔷薇花海,我们捧着脸面对镜头露出最温馨烂漫的笑容,把心底纯真无邪的一面展现出来,有那么一刻我们就像两个小大人,互相捏着对方的小脸,做给镜头看。
我的心突然一沉,许久没去翻看,他的脸总是无意中那么的清晰,就在我眼中活着一样,我想把它们删除,忘掉过去,忘掉他,可最后我还是停止了触碰。
"程霖,你知道我喜欢白色蔷薇花,它的花语是什么吗?"
"是纯洁的爱情,我想跟它们一样和你拥有一场纯美无暇的爱情。"
这些是我跟他说过的话,结果却不能兑现了。
隔天一早,我心血来潮化了一个淡妆收拾一番后出了门。到了医院,刘美欣不经意地调侃我,"怎么今天的气色看起来有些不一样呀?"
"哪里不一样?"
刘美欣靠上前来,在我耳边悄悄地说,"就像是恋爱中的小女人,红扑扑的。"
"去你的!"我双手偷袭她的胯下。
刘美欣一边抵挡我的张牙舞爪,一边忍俊不禁地说,"别骗我了,我都看到了。"我停下手中的动作,纳闷着说:"什么意思?"
刘美欣暧昧的口吻说:"昨天下班,我看见你坐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摩托车上,还抱着他你怎么解释?"
我的心一凉,怎么不该见的就被这小丫头片子见着了。
"只是病人的家属,纯粹就请吃个饭。"我平静地说,内心毫无波澜。
"我不信,哪有这么好的家属会请我们这些无名小卒吃个饭的。"刘美欣叉着手觉得定有蹊跷。
她以为我在说谎。
"你肯定在掩饰什么?"她继续逼问。
"我就这么说,爱信不信,我先忙活了。"一说完,我立马从她身旁机智地溜了出来,否则她又要追问什么,我可无力辩解。
到了124病房,我有些止步不前,因为我顾虑到那个人的身影生怕他会出现在我面前,对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偷偷瞄了眼小门窗,幸亏他不在里边,我感到有些可笑,我那么草木皆兵干嘛?
我轻轻地打开门,李芳看我走了进来对我露出和蔼可亲的微笑。"陈护士,你来啦。"李芳合上了手里的美食杂志把它放到一旁。
"阿姨早上好。"我亲切地跟李芳打了声招呼,开始帮她换上新的点滴。但李芳不知怎么地突然用审讯的目光盯着我,让我浑身顿感不自在,换完后她才说,"陈护士,我有一个问题能否冒昧问你?"
"什么?"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李芳很是热络地握住我的手,开始笑逐颜开,客套地来了一句,"就是......你有没有男朋友呀?"
我有些错愕,咋会料到李芳会来这出。我自然明白李芳的言中之意,要不是林笙昨天来了一句我是他的顾客朋友,李芳也不会认为我们之间还存在这一层朦胧不清的关系。
"阿姨,我......还没有男朋友。"我有些难为情地抽出她的手。
"那你觉得我们阿笙怎么样啊?"李芳开始提到林笙,这才是她的言中之意吧。
"这个......这个嘛......"我口齿不清,要去怎么回答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刚刚的刘美欣不够,现在还来一个李芳,我真是无言以对。
李芳见我害羞得说不出话来,忙说:"不急,年轻人都是通过相处慢慢地去了解彼此的。"
虽然我知道李芳的好意,但我真的没有那样心思,会对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动起念头。在别人的眼里,他们都不知道我曾有一段埋藏已久的过去,那是一层阴霾。我渴望爱情,也太害怕失去爱情。
我没有回答李芳的话,李芳倒是说:"对了,陈护士不是经常去阿笙那里,他的手机昨天下午落在这里了。"李芳从她的枕头旁拿出一部手机,又说,"麻烦陈护士交给他吧,他很忙应该没空过来。”
李芳的话让我想到了昨晚在拉面馆林笙说没带手机,我以为那只是他的借口罢了,没想到是真的。我不得不应承下来,只因我是林笙的顾客朋友。
到最后我还是摆脱不了跟他的干系,下班后又来了这家酒吧找他。林笙看见我一脸惊讶,但我感觉得出我的出现对他来说是种惊喜。
"这是你的手机,落在你妈那里了那我先走了。"我把他的手机放在吧台上,其它的话我不愿多说一句转身要走。
"等等!"他喊住了我。
"有事?"我回过头,挑着眉。
"你这么大老远的帮我送手机,我都没来得及感谢你呢!"林笙的笑容邪魅,一边谙练地摇晃他手中的调酒瓶,一边把酒水倒在高脚杯里,一杯蓝色妖姬就这么顺水推舟地出现我眼前。
我不明所以,他说,"其实,是我让我妈叫你把手机送过来我这边的。"
他一说完,我才意识到我像是被他们设计好的一样,跳进了他们母子俩的圈套,傻傻地跑到这专门送手机。
4
"这么做好玩?"我有些恼怒了。
林笙很是客套地接过我的话,"别生气,我就是想和你谈谈,这杯蓝色妖姬算是我请你的。"
"谈什么?"我嗤之以鼻,继续说,"我认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以谈的?"
林笙僵滞了一会,才从嘴里平静地说出,“其实......尹絮她也很痛苦的,前段时间她跟一个男人在家中利用煤气中毒闹起自杀,幸亏及时发现被抢救了过来,所以......我希望你能体谅她,不要变成她,这也是能放下你心中一直过不去的坎。"
我一听,又是尹絮,这真是太可笑了,"体谅?我干嘛体谅她?你让我来就是让我听那个女人的惨烈壮举?她一个小姐,死了才好,不然又要祸害多少个男人,你知道我什么?难道你也喜欢她?想为她说话?"
"你不要这样子。"林笙蹙着眉头,可最后还是引发我的情绪,心里深处那名叫黑暗的东西,仇恨,愤怒,暴躁从心底开始滋生出来,我攥紧拳头,瞪着双眼,恶狠狠地说,"她现在在哪?"
"她离开这里有一段时间了,至于去哪我也不清楚。"
林笙说完这一句,我顿时后背感到一片凄凉,一种低落的麻木。凭什么,她凭什么可以这般潇洒还毫无愧疚的离开,把痛苦的人留在这里,把无情的回忆扔在这里,她太自私了。还叫我同情,体谅,未必太过荒唐。
"她抢我男朋友,我的男朋友因为她出了车祸,她怎么可以离开,我还有很多账没找她算!"我好气,好气她丝毫没对我一丝愧疚,反而理所应当。
"有一个晚上,你的男朋友刻意来这里找上了尹絮,惹了一场烂摊后和尹絮一起离开,那时我就知道你肯定不知情。我很难想象曾经的你牵他的手来这家酒吧是多么的开心,可他呢在背叛你,让你在背地里无形地受伤害。"林笙一脸黯然,仿佛周遭的光影跟他一样显得如此沉闷压抑。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个男人在那时候这般关注我还同情我。
我不想说话,只想安安静静地离开这,可还是阻挡不了四周无形的声响震慑我的深底处,让我头痛欲裂,痛苦万分。然而下一秒,不远处一道尖叫划破天际。
我们抬眼过去,众人匆匆围观。
林笙急忙放下手里的工作跑了过去,我踌躇不前,最后还是跟着过去。我们挤进人流里,眼见一个中年男人瘫倒地上,我看着他双手捂着胸口,意识模糊,应初步判定是急性心肌梗塞造成的。我想靠上前去,林笙正好抓住我的手,大声说,"你要干嘛?"
"我要去救他!"我甩开他的手。
这种时候就是需要护士人员的存在。我蹲了下来,支开旁人,摊开他的四肢,开始进行心肺复苏。
我双手按心率规律开始用力按压他的肺部,还一旁观察,低下头倾听他的呼吸,可他的呼吸开始越来越孱弱,甚至逐渐失去了意识,身体也逐渐僵硬化,这一刻,我忽然意识到了死亡,那种令人畏惧的死亡,就像在手术台上对程霖那种令我深陷海底窒息般的死亡。
我的大脑开始轰鸣,仿佛周遭的声音是混浊扭曲的,嗡嗡作响,令我头晕目眩。我能感觉到骇浪正无情地拍击着我,我听到程霖在求我救他!快救他!咕噜咕噜的深海里将我一并吞噬......
我掰开他的嘴,立马对他进行了人工呼吸,力大无穷地按压他的肺部,我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拜托!求你!
我在咆哮,在呐喊,程霖你听见了吗?
终于,我能感觉得到,双手底下传来了隐约逐渐清晰地跳动,我的眼眶开始湿润了,我的眼泪随着汗水一并滑过了脸颊。
这一刻我松懈了下来,救护人员这时赶到了,把那名中年男子架在担子上送了出去。众人看见我这般见义勇为的举动,都纷纷攘攘地拍手称赞。而我身心乏惫,无法逐一地去欣赏他们脸上喜悦敬佩的表情。我一个人恍恍惚惚地出了酒吧,此时林笙忽然迎了上来抓住我的手,"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不屑地说。
我想挣开他的手,但他就死死不放。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好过点?
一路上,我们没多说一句话,任他把我载到目的地,我下了车,他才说,"对不起,我不应该跟你说那些的。"
我清冷一笑,"你说的都对,可我有我自己的生活,轮不到你这样的人介入,所以你不必为我感到同情。我想你尽量和我保持一段距离,不想看到你有意地在我周边打转!"完后我扭头走上楼去,我能清晰地听到背后那道刺耳的摩托发动的狠劲,直击我身体某一处。
就这样,林笙真的没出现在我眼前,然而每每一到124病房的门口,我的内心底处像是在渴望什么?似乎生活又回归了当初乏味中的平静,他的出现无意间在我心底处留下波澜。李芳如果不提起他,我也是缄默不语。而我也只能从李芳的口中了解他,了解他的家庭,他的过去。
李芳跟我说他爸以前在工地里不小心出了事故坠楼身亡,年纪尚小的他承受不了家庭变故,初中没毕业就出来打工,闯社会,杂七杂八的苦活他都干过,经过几年的磨炼打拼历练出一个意志坚定的成年人,他的生活百态谁能体会过。不像我,自幼在家被父母娇生惯养,我的生活可不同他比。
下班以后,我独自一人在这座繁华都市的夜景下逡巡,看着车水马龙流转刹过,浓情蜜意的情侣们个个谈笑风生在我跟前擦肩而过,他们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爱情的气息,曾经是我梦寐渴求的一切,现在对我来说真是讽刺。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上次林笙介绍的拉面馆,有这么一刻,我居然期盼他能在里边,他大口大口地吃着拉面,叫我同他谈笑风生,抒解我内心的孤寂。
自从程霖离开以后,再也没有这种男人会那般在意我,关注我。我推开玻璃门进入了拉面馆,果真,是我想多了,我坐了下来,点了一份牛肉手工面食知无味地吃了起来。回去以后,我盯着手机联系名单林笙的号码,有些出神,他说过,他母亲出院时记得通知他,除了这个我有什么理由与他联系?
直到见到林笙是李芳出院的时候,刘美欣跑了过来,靠近我跟前说,“你猜我见到谁了?”
"谁?"
"那个请你吃饭的好家属。"
我的心突然像是萌芽破土新生的种子,等待着什么?渴求着什么?甚至兴奋着什么?
我小步疾驰地走到124病房,果真,看见他许久不见的身影,跟初识的一样,那副坚毅硬朗的精神面貌。他正帮他母亲收拾东西,李芳换上一身端庄淡雅的紫色碎花着装后精神气好了很多。
"好久不见!"我走了进去跟林笙打声招呼。
林笙看我的眼神有些温情,但也只是一瞬间,最后打声招呼竟是如此疏离,"这些天多亏陈护士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回应他的也只是无力的笑容,也许这样就够了。
李芳很热络地握着我的双手,和蔼可亲地说:"别忘了我们之前约好的。"我知道,她先前所说地到她家蹭饭这回事,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也只有附和她说,"好的,您身体千万要保重!"
就这样,我送走了他们,留下了只有空荡荡的病房,还有我空洞虚无的心。然而傍晚下班回去的时候,在巷子里我看见了一辆越野摩托停在我家的楼下,还有倚靠在路灯下那个熟悉的身影。
昏黄的路灯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他像上次一样在医院门口的柱子旁吞云吐雾。在等待着某人的归来......
林笙看我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他摁灭了手中的烟蒂等我走近。
"你这是?"见到林笙不知道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见面,而我原本以为不会再见面了。
"我妈让我拿点东西给你。"林笙走到摩托的后座取下一袋东西提到我面前。
"这是什么?"
"我妈炒的小菜,你试试?"
我接过那袋东西,看了一眼装在盒子里的精致小菜,面无表情地说:"替我谢谢阿姨。"
"我会的。"林笙淡然一笑。
我抬眼看他,在夜色里,他的双眸如此乌黑深邃,像是一潭清幽的湖水,时刻捉住人心。
"要不上去坐坐?"我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林笙动容了一下,可还是说,"不了,酒吧那还有事我先走了。"
我不明白这种失落是什么?
纯粹只是他的离开?
"嗯,再见!"我转过身,但止步不前。
"陈琳!"他叫了一声。
我急切地回过头,"什么?"
林笙欲言又止,"没有......只是想对你说小菜刚才凉了要热一热才行。"
"好......"
他想说的就是这个?
"那我先走了。"他跳上了车发动引擎,我就这样怔怔地目送他离开。
5
后来再次遇上林笙这也许成为我这辈子无法摆脱的梦魇。就像我最喜欢的白蔷薇花海,在我梦里一片又一片地随即凋零......
那是一个月后的傍晚,我和刘美欣一起下班,刘美欣提议带我去逛集市,因为入秋的关系,天气也凉了不少,所以我们一起到了集市买秋装。集市刚好位于满悦酒吧不远,经过满悦时我会不经意想起林笙,但我知道我这么刻意接近他的意图是什么,我不想去承认我对他是一种在意。
我们买完衣服出来后,偏偏在那时,不远处一帮人拿着木棍正追赶一个仓皇而逃的男人。那名男人穿着黑色卫衣,帽衫把他的头完全遮住我们看不清他的真实面貌,直到他挤进人潮往我们这边蹿来,结果把一旁的刘美欣撞倒在地,刘美欣惨叫一声,手里的大袋衣物随即飞了出去,刘美欣摸着滚痛的屁股大声咒骂,可刚抬眼,"你不是......"我慌忙地看过去,顿时一脸震惊,帽衫下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林笙,怎么会......"
"小子,别跑!"背后传来一阵又一阵咆哮般地怒吼。
林笙顾不上解释什么,拉上我的手便跑了起来,而我完全懵了。跟着林笙跑出集市,甩开了他们,林笙匆促地拦下一辆出租车我们跳了上去。
我看着林笙卸下帽衫,我完全惊呆,在幽暗下的车厢里他的额头我能清晰地瞧见他正流着粘稠暗红色的血浆。我不由得心惊肉跳,随即向司机师傅报上我的住处。
一路上,林笙没说什么,我也不敢问什么,只是更多的揪心。我们下了车,我扶着林笙走了上去,进到屋子扶他坐在沙发上即刻拿来医药箱帮他消炎止血。我帮他的额头贴上一小块纱布,伤口处理善后,他只静静地点起香烟,吞云吐雾,眼神涣散。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堵在喉咙里的话还是说出口,因为我想知道。
"这不关你事。"他回击我的也只是一脸冷峻。
我高冷一笑,"我的事就关你事,你的事就不关我事,你别那么讽刺!"
多久没见面,没想到会以这样形式来相见,我能不泄愤。
"这事你帮不了我。"他摁灭烟蒂,绝望地捂起脸,心情很沉重。
"你不说,那好,我跟你妈说!然后被你妈看到她会怎么想?"我站了起来,言语笃定。
"这件事说到底还是为了我妈......"林笙眼眶一片暗红,他抓起头发很泄愤地挠,我是一脸茫然的。
"其实......我妈的那笔医疗费是不见光的,如今东窗事发罢了。"林笙咬着唇角对我说出这样的话,而我从来没有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竟是这样,跟我当初想的不一样。
"你偷来的?"我睁大了眼睛。
林笙嗫嚅了好久,才说:"因为当时医院急需要钱他们才肯帮我妈动手术,可我身上攒下的钱根本不够我妈的手术费。我无依无靠,这钱我上哪找去,我当时也是心急火燎,所以无意间在辉哥的桌上发现有个银色的收纳箱,里边刚好装有一大摞钞票,我当时就是脑袋一热才动起了歪心思。我知道就算在那之前跟辉哥说明缘由,他也会不屑一顾的,毕竟天底下有谁不知道他辉哥骨子里的无情和残忍。上次有个伙计向他借一万,就仅仅一万而已,还逼他签下卖身契,要求他下半辈子只许为他卖命,那个伙计不依,结果抢下那笔钱要逃走,最后被辉哥打断了狗腿......"
林笙说完,我愣怔片刻,没想到世上还有这般恶劣的人物存在。
"你有没考虑过你妈的感受,又是让她知道这笔钱是你偷来的,她该有多难过!"我皱紧眉头,看他一脸的煎熬和无助。
"所以,我求你别跟我妈说这事,我现在已经回不去那里,他们已经捉住了我的把柄,现在逼我还钱,不然会把我偷钱的罪证提供给警方,让警方来逮捕我。"我望着他,终归于心不忍,没想到事情会成了这个样子,"那好,我不说......会有解决事情的办法的,你今晚就在这住下,我想外面的人可能还在找你,你回头自己跟你妈解释吧!"
"谢谢。"林笙面对我的宽慰,他就像是跌落海里捉住了一块漂浮的浮木,又像是无穷无尽的沙漠找到了一片绿洲,我给了他生机,他才能感觉到安心吧。可直到隔天一早,我打开门,发现他突然不见了,我叫了他一声,可是回应我的只有我空荡荡的心,他离开了,他怎么能一声不响地离开呢。我开始担心他,生怕他会遇到危险。于是,我心急地在电话名单上打下他的电话,我想问他,想找他,可没想到传来的是沙发底下他的手机铃声。
呵!
我瞬间失神,就像一杯盛满的水无缘无故被摔碎,失望和绝望一股脑地汹涌袭来,在我心里筑成已久的一道防墙就这么的轰然倒塌。到了医院,我整个人显得失魂落魄,刘美欣问我关于昨晚的事,我不方便告诉林笙他的事。
然而事情没有那么快结束,我联系不到林笙,林笙的消失对我来说是种不安。下班回来,我坐在沙发上出神地面对他的手机,在想着他是否回家了,而他也不来取回他的手机,要不亲自把手机送他家,看他在不在家,可又想到病人名单的具体资料是不能随便透漏给他人的。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如果在他的手机名单打他朋友的电话,可万一打到酒吧的那帮人管我要人怎么办?我陷在沙发里忧心忡忡,时间每过去一分一秒对我来说是种煎熬。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我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感到了一丝希望,我捉住手机一按接听,然而传来的是对方陌生沙哑的声音。
"林笙!我劝你识相点,乖乖把属于我的东西原封不动的还来,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别那么贪,不然最后失去的是你最宝贵的东西,你听!"
说完,他又把电话拿给另一个人听,而这声音是我相当熟悉!
"阿笙吗,你一整天没回去也不跟我说下,我想过来找你的,平常就不方便看你了,所以我想看看你工作的地方做得怎么样了,没想到张老板说你不在这做了,说你辞工了,还说你欠他钱是怎么回事啊?你欠他多少啊?"
我的心骤然加速狂跳,没想到林笙他妈竟然成了他手里的人质,还要挟林笙。
"阿姨,你还好吗?"我感觉到快窒息了,怕李芳会遭遇到什么不测。
"陈护士,是陈护士吗?"
"对,对的,林笙他现在在我这里,他刚才出去了,手机没带,你别担心。"
"嗯嗯。"而我只能选择欺瞒她,目的就是能让她放下心。然而话锋一转,随即又是另一个声音,而口气随之一变,油腔滑调,"原来是位小姐,那麻烦您把林笙请过来一趟,告诉他,他妈正在和我促膝长谈呢!”
6
说完他挂掉了电话,而我完全沉浸在刚才的余音未了之中。不能!我不能这样弃之不顾,我攥紧手中的手机,指甲嵌入皮肤的那种刺痛感直达我的神经。我下定决心准备前往满悦酒吧,把李芳给带回来。
于是,我赶紧搭乘出租,来到了这家再熟悉不过的酒吧,我的心顿时一片阴凉,一阵麻木,最终跟这家酒吧还是有着斩不断的冤缘。我下了车,匆匆赶了进去,然而吧台的酒保便不再是林笙。
问了一个小哥,让他带我去见林笙口中的辉哥。一推门进去,面对的就是豪华沙发上正坐着那个不可一世的高尚人物。他翘着二郎腿,细细品尝他手中最奢侈的香槟。他看见是我有些惊讶,随之转为一阵欣喜,看样子他正在瞅一场好戏。
"请坐!"他伸出手示意我坐在他对面。
"我叫张佑辉,想必你听说过我?"
我坐了下来,满眼不屑,"林笙的母亲在哪?"
"不要心急,来喝一杯!"他恭维地帮我倒了一杯香槟,推到我面前。
我瞪他一眼,"在哪?"
"在另一个房间有人好生伺候着,自然无恙。"张佑辉说得是那么的气定神闲。
听到张佑辉没把李芳怎么着,我宽心了不少。
"你怎么样才肯放过林笙,你明知道他目前还不了那笔钱,你知道他把那笔钱用在哪吗?用在他妈的手术上!"我义正辞严,丝毫不惧怕面前的恶劣人物。
"哼!多么伟大的亲情啊!可是偷就是偷,没经过主人的同意就是不行,所以别怪我冷血无情了,我劝你让他识相点早点把钱还来,不然他就等着吃牢饭吧!"张佑辉的气魄和威严令我变得惶恐不安。
"林笙现在还不了那笔钱,但不代表他以后不还。"我咬着唇角,掌心的指甲嵌入了沙皮里。
"他等得了,我可等不了,所以......你想替他还?"张佑辉露出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
我心里一抖,不知道下一秒他要做什么?我无法开口,一时半会真的不知道上哪找那么多钱去。
"其实可以抵消这笔钱的办法是有的,只不过要付出点代价就是了。"张佑辉突然伸出手一根食指敲击着桌面,他的面色越来越邪魅,阴晦中透露出一股黑暗。
"什么?"我睁大眼睛。
"前段时间,我看到网上一段热传的视频,地点就是这里,内容是一个女人正卖力抢救一名急性突发心肌梗塞倒地的男人,而这个女人现在就出现在我面前,我能不感到意外和欣喜吗?"张佑辉绘声绘色地说着我的一切,"你猜,最后的故事怎么着,那个男人是我们的贵宾,也是集团的老总,为了找你答谢报酬,便委托我去寻找你的下落,呵,没想到最后你不请自来了!"
我一脸震惊,没想到出于好心的事,日后会留下后患,"所以,你想......"
"伺候我们的黄老板,好好让他享福!"
顿时,我陷入一片天寒地冻的冷窖,冰凉得可怕。
"你要让我去做陪酒小姐?"我僵滞了许久才说出这样的话。陪酒小姐,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要出卖自己的身体!
不可能,我绝不可能这么做!我怎么能当第二个尹絮!这太疯狂了!
我霍然起身,准备离开。
"陈琳小姐是吧?想必你也会为林笙着想,好好考虑我的建议。"张佑辉语气生冷。
我攥紧拳头,突然一股力量使我把茶几上那杯盛满的香槟狠狠地摔在地上,噼啪一声,金黄色的液体流满一地。出了这门,李芳从走廊的别处迎面走来,我看见了她急忙跑了过去。
"阿姨,你没事吧?"
李芳见到我的身影,像是知道了什么,五味杂陈,"陈护士,阿笙呢?他在哪?怎么没看见他?"
"阿姨我......林笙他......"我闪烁其词,我知道纸始终是包不住火的。
"是不是阿笙惹了什么端子了?"李芳满面焦愁。最后,我还是于心不忍把林笙为了她的医疗费去偷张佑辉的钱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包括他至今下落不明,结果不出我所料,李芳差点晕厥过去,她很痛苦很自责为什么会生出这样个病。我把李芳送回去安顿好后回来了,我答应李芳要找到林笙,好让她安心。我不知道张佑辉为什么会放了李芳,估计是他不想让警方知道他们私下扣留人质担了刑责,不然警方没法好好地去逮捕林笙。
于是,为了更快的想办法找到林笙,为了确认林笙的情况是安全平安的,结果我付出了一切,为了一个男人付出那么多值得吗?我想过,在心底有留过林笙的位置,我喜欢上他了?我从来没想过除了程霖以外的男人还会有另一个男人走进我的心里,我那么的在乎,那么的担忧,那么的思念他。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林笙是真的在我的世界彻底掀起巨大的波澜,而这场波澜久久不能让我平息。
所以,我接受张佑辉的提议,那天晚上我正式当一回陪酒小姐,去约见那个被我救的老男人。我坐在化妆台前,生平化那么浓的妆,还穿着露骨的黑色紧身裙,我还悄悄听见这里的同台小姐夸我跟之前的尹絮不相上下,平分秋色,似乎冥冥之中被扇一个耳刮子,觉得十分讽刺又好笑,我竟然跟那个女人是一样的,一样的卑微不堪,一样的肮脏德行,看到镜前的自己,很难想象白天身为白衣天使的我到了夜晚竟成了堕落天使。
我跟一帮姐妹,来到了娱乐间,则我被分配到另一间豪华包厢专门伺候大老板。我的心里是十分紧张的,但我伺候他是有目的性的,所以尽量保持和他距离,就单纯喝个酒而已,也不会毁掉自己的清白。我推开门,硬着头皮走进去,那个老男人正独自一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品着红酒,一看见是我,立马喜笑颜开。
"救命恩人!"他立马放下高脚杯走上来冲我一句。
我吃惊若慌,缓过来后牵强地笑笑,"黄老板,您好。"
他客气地伸出手要从后背拦我,我条件反射地挪开一步,"陈小姐是吧,你请坐!"
"好的。"我很是尴尬,这种信号是危险的。我坐了下来,纹丝不动,他怔怔地盯着我侧身看,仿佛在欣赏我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美。
"那天晚上真的太感谢你了,是你救我一命。"他开口说。
"那是我应该做的。"我用余光扫了扫他,不想与他四目相对。他似乎又挪近距离,我感觉全身上下都是紧绷的,他从桌子上拿起酒瓶子倒起葡萄红酒来,端到我面前,暧昧的口吻说,"陈小姐,能否赏脸一杯?"
我的手指有些僵硬,他是看不出我的唇角正竭力停止抖动。"好!"我有些不稳地接过高脚杯,不自然地小啐一口。我意识到不能和他周旋太久,难道还真得喝到忘乎自我去。于是我直接开门见山,放下酒杯,做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说,"黄老板,你看啊我救了你,先前听辉哥说你要好好答谢报酬我才找上我的,那现在我提出报酬行吗?虽然这个报酬有点多,但我以后会慢慢还你的。"
其实这就是我来的最终目的,从他身上拿到钱替林笙还那笔钱。这个老男人听到我提的报酬没问多少,反而笑口常开地应道,"行!行!行!你说多少就多少!"下一秒,他兽性大发,粗糙的手掌正朝我大腿摸来,我尖叫了一声。
"黄老板,您别这样!"我竭力制止他往上游爬的双手。可他偏不!吧唧着舌头,硬我身上靠,我的四肢被他死死扣住,我很难想象当初我救的人,现在要毁了我。如果这样,当初不如让他去死!
我眼眶通红,喉咙像是被堵塞了一样嘶哑地发不出声音。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陪酒小姐!我手无缚鸡之力,任由他接下来在我身上剥夺和蹂躏。我感到绝望和悲哀,这也许就是命运吗。心如死灰的我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很难想象。可没任由我想象的空间,眼前出现的男人让我看见了一缕希望。
林笙,对的,就是他!
林笙把压在我身上的那个男人提了起来,狠狠地暴揍一顿。他拉起我的手,和他一起,竭尽全力地逃离这里,逃离这个过去,逃离这个梦魇,逃离所有的人。
林笙开起他那辆越野摩托带我驰骋在毫无止尽的公路上,我的头依偎他的后背是那么的宽厚而温暖。我滚烫的热泪随即落下,落下他的白色衬衫,湿润他的心,秋风中夹杂着几丝清冷,你平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