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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寒冬中的京城之夜，雪花飞舞，夜色深沉。西市巷子里的穿堂风带着腊月独有的凛冽，刮过宰相府翘角的屋檐，从西厢房的窗棂门缝里挤进来，发出“呜呜呜”的哀嚎声，像极了那些在宫廷权力争斗杀戮中死去冤魂的呜咽。

上官婉晴在一片混沌中逐渐醒来，她感觉头部似乎被重锤敲击过，剧痛阵阵难忍，往昔记忆如汹涌潮水般漫延过来，令人窒息的景象差一点将她彻底淹没……

她依稀记得那撕心裂肺的一幕：那个血雨腥风的日子，曾经的情郎、兵部尚书之子李俊义大将，在皇帝旨意下，手持利剑，率领宫廷卫队突然闯入家门，要对她宰相父亲斩草除根，包围了她家豪华的大院，搜遍了每个角落，将她的家人、奴仆一一全部斩杀，家人滚烫的鲜血溅在她脸上，至今仍似烙铁般灼烧着她刚刚复苏的灵魂。

重生归来，被洗劫的家空无一人，这里已经作为四大亲王的仓库了，到处清理得空荡荡的，但仍旧有一股血腥味。上官婉晴挣扎起来坐在昔日自己的闺房里梳理乱发，无意中看了一下地上的杂物，两个熟悉的物件映入眼帘：一个摔成两段碎片的如意，一把同心锁已经锈迹斑斑，这两个物件都是李俊义去南疆远征归来时带给自己的定情物。记得那天禁卫军要抢夺她手里的如意，她拿起来奋力朝地板上甩去，怒火中烧的士兵手里刀剑立即刺向了她的背部，她一躲闪，正好迎面遇见从走廊上过来的李俊义，她挣扎着责问了他两句，听见他说了句“对不起！……”她意识模糊中觉得眼前寒光一闪，她立刻倒在血泊中，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而现在，她看着铜镜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重生后变成了另一个姑娘，眼眉紧竖，眸子中恨意翻涌，往日的温婉柔情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冰雪般冷酷的意志。

她明白，这一世的意义，是为了给家人报仇，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她想起上一世她是宰相上官福鸿的女儿，从小无忧无虑。父亲跟随皇上南征北战，身上伤痕累累，立下战功无数，推翻前朝腐朽统治，建立了一个全新的王朝，因为辅助皇上有功，福鸿被立为朝廷三大宰相之一。自从上官婉晴出生在这京都豪华的宰相府邸后，天下开始出现了十几年的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皇上也十分喜欢福洪新添的娃娃，认为她给国家带来了好运气。

平日里，上官宰相府前进出有高官豪杰，往来无白丁。福鸿与三个皇子英琦、英德、英荣的关系表面上都不错。英琦，作为未来皇位继承人，皇上无疑是最看好他的，其他两个皇子都有自己的朋友圈。福鸿与二皇子英德关系最为密切。英德从小拜福鸿做太傅老师，思想受福鸿影响很大，他身边的人和利益好多都是老臣福鸿输送的，福鸿在很多地方也得到了皇子的关照。待女儿婉晴到了十六岁的豆蔻年华，她已经诗书礼仪样样精通，已经出落成了一个楚楚动人的花季少女。

二

入夏不久后七月的一天，兵部尚书李勇父子俩来上官福鸿家拜访。

话说兵部尚书李勇每隔两年就要去各个宰相家里拜访坐一坐，大家联络一下感情，让宝贝儿子跟朝廷高官熟悉熟悉，也是为了儿子以后的前途铺路，让他朋友圈里增加几个有份量的人物。

因为儿子从小习武读书，虽然穿着便衣，还是健步如飞，气宇轩昂。现在儿子在军队中小有名气，是因为两个原因：第一是上次皇上派他去贵州平息两万多土族人的叛乱闹事立下汗马功劳，第二在去年匈奴人侵犯我新疆地区时他带来一万人击退了敌人五万人，从此声名鹊起，皇上嘉奖了他两次，提升为京都都尉，当大家的面说此后生前途不可限量。

今天不用上朝，李勇带着儿子李俊义一同前往上官府，宰相府前面有活水，后面有小山。两人快到上官府邸不远处看见有口池塘，好像有一群人在水边捞什么。水上面有许多浮萍绿叶植物，青蛙也在发情期不断地呱呱鸣叫。此时满池荷花开得正好，洁白无瑕的一朵朵，很多蜻蜓飞来飞去，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此景正是李俊义处境的写照啊。

出于礼貌，父子俩赶紧下马步行。

“姐姐，快过来这边，有两只红色的，黏在一起，好像是一对小夫妻不想分开，哈哈哈！”突然那边传来一阵女孩子的欢笑声，父子俩一看，原来是一群丫鬟跟着她们的大小姐在池边捉蜻蜓玩。见有来人，她们都停下来好奇地偷偷打量几眼。

李俊义看见那位大小姐盘起的发髻很漂亮，纤细柔长的手挡住了半边鹅蛋脸，但露出的大眼睛却明亮有神，顾盼神飞，肤白细腰，两人四目相对的一刹那都好像触电了一般，她连忙害羞地低下头假装看着池塘里的蜻蜓。

李俊义见过的姑娘多，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么好看的小姐姐，他第一次心里有小鹿乱撞的感觉。堂堂大都尉一个，竟然感觉自己的脸有点发红发烫。

“客官是来宰相府的吗？我们家大小姐在这里玩呢。”几个胆大的丫鬟问李家父子。

“是的，我们正要去拜访上官宰相，我叫李俊义，这个是我父亲李勇。在朝廷兵部做事。敢问姑娘芳名？”李俊义停下来赶紧介绍打听。

“小女子名叫上官婉晴，是上官宰相的女儿。我认识李大人，您是不是前两年来过舍下？”大小姐微笑说。

“正是在下，以前我是一个人来，今天带犬子一起来拜访令堂大人。”李勇想不到福鸿家里还有这么一位漂亮的女儿。看到李俊义发直放光的眼神，心里暗暗为儿子打起了小算盘。

“走，我们给你们带路去。”丫鬟们赶紧朝家门方向转身，嘻嘻哈哈走在前面。

夏日炎炎，今天是休息日，院子里的老槐树上两只知了不停地鸣叫着，一股点燃艾草的药香味的白烟从窗棂间飘出来。福鸿手摇着蒲扇，正在书房里阅读《资治通鉴》，忽然仆人来报有客人来访，他整了整衣冠，连忙起身出来迎接。

“久违了久违，上官大人近来无恙呼？”李勇看见上官福鸿就双手抱拳问候起来。

“哎呀，原来是李大人光临寒舍啊，快请里面坐喝茶，请问这位英俊后生是不是高足李都尉？”福鸿笑呵呵地问李勇。

“在下正是李俊义，拜见上官大人，还望长辈多多指教！”小李子深深鞠了个躬。

于是大家在客厅坐下喝茶，谈天说地，宾主尽欢。福鸿见李俊义彬彬有礼，有一股刚毅之气，心里暗中有意将女儿介绍给他。他便朝仆人说：“阿桂啊，你去把大小姐叫来，大家认识一下。”

“上官大人，我们刚才已经见过令爱了。要不这样：我们两个老夫继续喝茶谈时事，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聊天吧？。”李勇也有那个意思，笑嘻嘻试探性地问问福鸿。

“好啊、好啊，来，我们再泡一壶信阳毛尖。”福鸿端起茶杯会意一笑。

于是在宰相后花园里的几颗桂花树下，李俊义与上官婉晴开始了第一次约会，两人聊得十分投机，都被对方外貌言行吸引，等到分别时，双方都依依不舍。

从此以后李俊义有事没事就来找上官婉晴，池塘边荷花旁，青草地柳树泉，花前月下，到处留下了这对情侣的足迹。

“遇见你是我的幸运，我第一次看到你就喜欢你了，我没有想到你将来会成为我的娘子。”弯弯的明月下面，李俊义搂住她的香肩说。

“将军乃朝廷栋梁，国家未来的希望，你在沙场勇猛杀敌，能照顾你才是我的荣幸！”她甜蜜地依偎在他胸前。

此刻月亮害羞地躲进云层里去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李尚书与上官福鸿基本上就把这门亲事定下来了。

两个月后，西北边境突然传来战事消息，匈奴人因为连续两年遭遇天旱，百姓吃不上饭，要入侵我国掠夺牛马粮食。这一次他们举兵十万来犯，来势凶猛。年长的皇子英琦欲立战功，向皇上自告奋勇请缨，欲领兵八万去抗敌。皇帝觉得这是锻炼未来接班人的机会，就批准了他的要求。但还不是很放心，又派都尉李俊义率领三万人马作为后应 ，命令他跟皇子的部队相隔三十公里，随时可以做后援。

“皇令在身，我这一去，凶多吉少，如果我有意外，你可另嫁他人。”李俊义临别时跟上官晚晴说。

“你不要说不吉利的话，你会回来的，带上它，我相信佛祖会保佑你。我等着你！”晚晴赶紧捂住他的嘴，说完，拿着一枚马形和田玉佩塞到他手里，用两根绸缎系着，他把它挂在腰间，晶莹剔透，闪闪发亮。

英琦到了西部边境还没休息好，迎面就在大草原上与匈奴人相遇开始交锋，将士们英勇杀敌，双方一共三万人伤亡，太子英琦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在一次山谷里围剿战斗中，英琦的左肩膀中了敌人两只箭，鲜血直流。太子在部下的劝阻下赶紧打道回府，一边去通知后面的李俊义来接应部队，一边快马加鞭送去皇宫找太医救治。

匈奴人已经进入我边境一百多里，告急！李俊义立即率领两只部队投入战斗，由于他的三万人休息了两天，士气高涨，加上皇子的部队协同，很快扭转了局势，战斗十分激烈，尸体遍野，双方都死伤几万人。两天后，敌人被赶出了边境，李俊义又追赶杀敌两百里，把他们吓怕了，才撤军回朝。

回京城那天，皇上率领各位大臣、老百姓亲自到城门口迎接凯旋归来的将士，他们确实辛苦了，虽然看起来伤痕累累，旗帜也打烂成了布条形状。

上官婉晴在人群队伍中焦急地寻找未婚夫，风尘仆仆的千军万马之中，突然看见满脸征尘、带着胜利者骄傲的李俊义向自己走来。他还活着！

他率领将士首先在皇上面前行完叩拜感恩礼，然后健步走来找她说话。

“婉晴，我从边疆给你带回两样东西，你看看。”然后他转身从马背上的行囊里拿出两样东西：和田玉做的如意和一把同心锁，他把它们放在她手里，英俊疲惫的脸朝她笑了笑，然后他转身回到队伍中去。

她把他的礼物抱在胸前，感觉到这里面抱的是他的心，幸福得热泪盈眶.....

三

大唐经过上一次驱逐西边匈奴人、反败为胜的战役，国威大壮。皇上嘉奖了太子、李都尉等一批英敢将士，李俊义被提升封为抚远大将军，更得皇帝重用。

且说太子英琦受伤后回到宫中接受治疗，因伤势过重几次陷入昏迷，意识一直模糊。太医说是有一只箭头有毒，暂时没有找到办法，皇上心急如焚，因他自己七十岁的身体也不太好，他在考虑是否要重新设立新的太子，确保国君后继有人。

太子英琦病重，虽然是个坏消息，但是对另外两个觊觎皇位的皇子来说，这可是好消息，机会来了！

特别是皇二子英德，他的位子排第二，他武不如兄长，但文却是三兄弟中最好的，平时跟随太傅上官福洪博览群书，孙子兵法、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父皇也是很欣赏他，他想成为新皇位接班人的心切，所以他这几天多次与上官福洪商谈，有些谈话的内容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过了两天，有人看见一位仙风道骨般的白须道人出入皇二子英德的宫中，这事情很快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去了，他不免生疑起来。

皇上派内务府和禁卫军的人来了个突然袭击，抄了英德的家，结果在他府上发现一间隐蔽的密室里有几个用布扎的小人，小人身上布满了针刺，上面写着皇帝和昏迷中的英琦的名字，地上还有许多焚烧的蜡烛、香料灰烬，这明显是有人在使用当下流行的巫蛊术。

对于道德上要求较高的皇上知道此事后大怒：英德品德如此恶劣还了得，竟敢诅咒皇上和太子，来人，拉出去法办！

李俊义受命将英德逮捕打入大牢，负责叫他供出背后是否有高人指点，英德坚持不说。

地牢深处，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犯人的血腥气，火把的光影在石壁上跳动，映照出二皇子英德憔悴的面容，他蜷缩在角落里，华丽的黄袍已经破烂不堪，沾满了污渍。

李俊义站在牢门外，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皇子，现在变成了他的阶下囚，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嘴角里挂着诡异的微笑。

“你竟然敢笑？来人，皇上有命，将他拉出来拷打一番！”李俊义命令手下用烧红的铬铁烫犯人的皮肤。

英德受不了酷刑的拷打，终于供出了幕后高人给他出主意的事实：原来上官福洪叫人请来了一个民间有名的道长，那个老道生的仙风道骨，手持佛尘，自称来自南山，他说这巫蛊乃是从商朝传来的秘法，只要用太子生辰八字写在布条上扎成小布人，每天以银针刺其要害，不出十日，太子必死无疑，他一死，未来的皇位继承人就是你了。

皇上听完李俊义禀报后觉得后背发凉，二皇子竟然与太傅勾结密谋诅咒皇上，这是死罪，下圣旨命令李俊义率领禁卫军将上官福洪全家抄斩，不得留有后代。

夜色如墨，寒风习习，李俊义握着圣旨和长剑的手在微微发抖，心里万马奔腾。他率领一队人马站在上官府门前，他看着那门楣上两只在风中摇曳的红灯笼，仿佛看见了上官婉晴明媚的笑靥......

四

上官福洪被禁卫军士兵押出来时还在大喊“冤枉啊冤枉！”他的官帽歪斜，发髻散乱，衣襟敞开，全然没有了往日太子太傅庄重的仪容。

“上官福洪，听圣旨！”阅旨官手执圣旨，大声威严地说，两边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上官福鸿与二皇子英德在密室使用巫蛊之术祸害太子......当斩首全家！"阅旨官机械地念着圣旨上的文字，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身后的禁军已经冲进了府邸，家人奴仆们的哭喊声、瓷器碎裂声、刀剑出鞘声交织在一起。

“上官大人，二皇子和南山巫师已经拿归案。他们二人都招供了你。末将皇令在身，不得已而为之，请大人见谅！”李俊义走到福洪面前，咬紧牙关定了定神才说出这几句话，有点不敢多看他。

“我身为太子太傅，一心一意辅助皇上教化皇子，没想到落得今天这样的结局。苍天啊，你给我做主吧！”上官福鸿悲凉地感叹一声。

李俊义赶紧用眼神示意旁边几个副手上前执行斩首令 ，转身离开。

他身后传来刀斧削肉和人头落地的声音。

他走向大院西边，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内院西边那个厢房的方向，那是自己曾经与她卿卿我我的地方，他知道上官婉晴就在那里。

"李大人，上官小姐她是您的......我们让她悄悄逃走吧。”副将停下脚步凑到他耳边低语。

李俊义闭上眼睛，两行热泪一瞬间流下面颊，接着他深吸一口气，说："按圣旨行事。"

他走到西厢房门口时，婉晴正出来看看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她站在廊下，身穿着一袭素白长裙，乌黑的长发披散着，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辉。看到李俊义，她的眼睛亮了起来："俊义哥哥，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来了......"

话未说完，她就看到了李俊义手中的圣旨，以及他身后全副武装的禁军。她的笑容突然凝固了，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与疑惑："李将军，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李俊义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得紧紧的。他想起三个月前，在此花园的一颗桃树下，婉晴将一只亲手绣的香囊袋塞进他手中。那时桃花纷飞，她的脸颊比桃花还要娇艳。

"婉晴......"他的声音沙哑，"你父亲与二皇子勾结，用巫蛊之术诅咒病重的太子想让二皇子得到皇位......"

"不可能！"婉晴踉跄后退几步，紧张又惊讶地说，"父亲他......"她的目光落在李俊义两旁将士腰间的佩剑上，突然明白了什么，泪水立刻夺眶而出："所以你是来......"

李俊义的手按在剑柄上，顿时感觉那剑重若千钧。他想起太子英琦在病榻昏迷前握着他的手说："俊义，我最信任的将领就是你，是你联合我的人马将十万敌军驱除出境......"想起皇帝知道英德私下结党震怒时摔碎的茶盏，掷地有声地口述圣旨，想起在地牢中看见二皇子癫狂的大笑……

"奉旨......"他的声音颤抖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上官氏满门......斩立决......不得有误”

婉晴突然笑了，那笑容凄美得让人心碎："将军，你还记得我们去年的约定吗？你说等桃花再开的时候，就来向父亲提亲......"

“哐当”一声，李俊义身边两个副将的利剑已经出鞘，发出来的寒光映照着婉晴粉红的脸。

李俊义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是忠君报国的臣子，一半是背叛爱情的情人。

"婉晴，对不起，你父亲有负于皇上，我有负于你，不得已......我们来世再相聚。"他闭上眼睛。

副将挥起大手，寒光划过……

带着婉晴体温的红色液体溅在他的脸上，他不敢睁眼看，却听到躯体倒地的声音，婉晴最后一口气息拂过他的脸颊。

当他终于鼓起勇气睁开眼时，只看到满地鲜血和婉晴那双永远合上的眼睛。她纤细的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枚自己送的如意，上面系的绸缎绣着一朵并蒂莲。

当前途利益跟爱情发生冲突时，感情被压缩在内心深处，在皇令面前，它显得多么渺小。

“啊……啊！”李俊义跪倒在地，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嚎叫，那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惊起院子里树上一群栖息的乌鸦，它们扑打着翅膀，飞向黑夜的深处……

五

太阳落山了，暮色渐浓，西市的街上人声鼎沸，灯火阑珊。

重生后的婉晴走出家门，独自一人穿过闹市，她身姿纤弱，步履轻盈，仿佛是河边一片随风飘落的柳叶。她憔悴中露出清秀，眉间带着一丝酸楚，仿佛与这喧嚣的闹市格格不入。她低垂着眼眸，避开路人的目光，仿佛害怕被人看穿她心底深处的秘密。

“哎呀呀，好一个楚楚动人的妹子！”忽然，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从街边的小吃店里走出来，挡在她面前，他胸膛上长了很多毛，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他伸手去抓晚晴的衣袖，口中轻佻地说道：“小娘子，一个人走多寂寞，不如陪大哥我喝一杯？找个地方乐一乐？”晚晴脸色一白，急忙后退，却被那流氓转身逼得无路可退。

周围的行人有些人驻足观看，却无人敢上前相助。

“客官请原谅，小女子有急事要回家去，不能奉陪。婉晴说。

“不急不急，等会儿我骑马送娘子回去，先跟我去喝酒”大汉说着就将大手伸过来想揽她的腰。

就在那流氓的手即将碰到婉晴手臂的瞬间，一道寒光闪现，伴随着一声冷喝：“住手！”一柄长剑横在流氓面前，剑锋直指他的脖子。

流氓吓得倒退几步，抬头一看，只见一位身材挺拔的男子站在身前，目光如炬，神情冷峻。那男子一身青衫，腰间佩剑，眉宇间透着凛然正气。

流氓见状，吓得脸色发白，慌忙转身逃窜，消失在人群中。婉晴惊魂未定，抬头望向那男子，眼中满是感激之色。她轻声说道：“多谢大侠相救，晚晴感激不尽。”

男子收起长剑，微微一笑，道：“姑娘不必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分内之事。”他的声音温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婉晴的脸上，被她那清冷秀丽的气质所吸引。

婉晴感受到他的目光，心中一紧，急忙低下头，轻声道：“大侠高义，小女无以为报，只能在此谢过。”说完鞠躬，她转身欲走，却被男子叫住。

“姑娘且慢，”男子上前一步，语气诚恳，“在下姓萧，名如风，不知姑娘芳名？可否告知，日后若有缘，再相见时也好有个称呼。”

婉晴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轻声答道：“小女名叫婉晴。”

萧如风微微一笑，道：“婉晴姑娘，天色已晚，你独自一人行走恐不安全，不如让我送你一程？”

婉晴摇了摇头，神色黯然：“多谢萧大侠好意，婉晴习惯独来独往，不敢劳烦。”她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一丝决绝，仿佛在刻意与男人保持距离。

萧如风察觉到她眼中的疏离，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失落，但他并未强求，只是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姑娘保重。若有需要，尽管来找我。”

婉晴微微颔首，转身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

萧如风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悸动。他从未见过如此清冷孤寂的女子，仿佛一朵在寒风中独自绽放的梅花，令人心生怜惜。

然而，婉晴心中的感情波涛很快被理智压制住了。她不敢再靠近任何男子，只因她前世的记忆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她曾是李俊义的恋人，却被他奉命杀害，那一世的背叛与痛苦，深深烙印在她的灵魂中难以忘记，令她无法再相信爱情，也不敢再轻易敞开少女的心扉……

六

上官婉晴脑海中不断交替出现过去发生在城里的一幕幕景象，即使在最后的关头也没有见上父亲的一面，心中不由得悲愤交加，“父亲……父亲，我回来了，你在哪呢？”她的呼唤声在夜空中回响……

她将兜里那块折断了的如意掏出来狠狠摔在地上，瞬间变成了四处飞溅的碎片，她感到自己的心也跟着碎了。她累了在路边的茅房里休息了一下，咬咬牙重新站起来，去寻找李俊义的踪迹。

她来到西市的商业区最繁华的大街，这里一如既往地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婉晴来到著名的醉仙楼，这是朝廷官员经常来看戏的地方。

凭借婉晴动人的外表，她找到了酒楼老板娘毛遂自荐来做舞娘，老板娘很爽快地收下了她。她就在此潜伏下来，等待目标人物的出现。

夜色沉沉，醉仙楼内灯火通明，丝竹声与男女欢笑声交织成一片。上官婉情一袭轻纱舞衣，面戴薄纱，只露出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每一次起舞，她都轻盈如燕，旋转间裙摆飞扬，引得满堂喝彩。然后她的目光却总是若有若无地扫向二楼包厢雅间——那是李俊义常来的地方。

果然，今晚李俊义正坐在太师椅上，左手扶在栏杆上，右手中握着一杯酒，目光迷离地望向舞池。他的腰间，赫然别着那枚马形玉佩。婉情的目光在那玉佩上停留了一下，心弦微微颤抖，但很快恢复了平静。那是她上一世亲手绣给他的信物，如今却成了她确认他身份的有力铁证。

舞毕，晚情端着酒壶走上二楼，轻声道：“公子，可要添酒？”她的声音柔媚中带着一丝高冷，仿佛热天里的山涧清泉，令人心旷神怡。

李俊义抬眼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他总觉得这女子有些面熟，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他笑了笑，示意她坐下：“姑娘如何称呼？家住何方？”

“小女子名唤玲玲，从洛阳老家过来讨谋生。”她低眉顺目，为他斟满酒杯，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手背，冰凉的温度让他微微一怔。

“玲玲……很好听的名字。”李俊义喃喃道，目光落在她的眉眼间，试图捕捉那一丝似曾相识感。

婉情微微一笑，眼中却藏着冷意。她端起酒杯，轻轻碰了碰他的杯沿：“公子独自饮酒，未免寂寞，不如让玲玲陪您喝几杯？”

李俊义欣然应允，在婉晴温存陪伴下几杯烈酒下肚，他的眼神更加迷离，话也多了起来。婉情静静地听着，偶尔附和几句，心中却非常紧张。他依旧如上一世那般，喜欢在酒后吐露心事，却不知眼前的女子正是他曾经亲手斩杀的亡魂。

午夜时分，夜深人静，李俊义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婉情扶他躺下，轻声唤来店小二：“小二，请去煮一碗醒酒汤来给公子。”

店小二一会儿把汤端上来了。晚情坐在床边，低头看着李俊义醉醺醺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用颤抖的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轻轻打开，白色的砒霜粉末落入醒酒汤中，瞬间消失无踪。

“公子，醒酒汤来了，来，我喂你喝。”她轻声唤道，扶起李俊义，将汤碗递到他唇边。

李俊义迷迷糊糊地喝下汤，片刻后，他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口中溢出鲜血。他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晚情，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音：“我肚子好痛……为什么……”

婉情压住心里的慌乱，充满歉意地看着他说：“李俊义，你可还记得上官婉晴？对不起，那个被你斩杀的亡魂，来向你索命了。”

李俊义的瞳孔猛然放大，似乎认出了眼前的人，但已经来不及了。“你……你是……”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喉咙剧痛，身体渐渐僵硬，七窍流血，最终停止了呼吸。

婉情站起身，轻轻擦去沾染的血迹，转身快步走出房间。她的步伐轻盈而坚定，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走出醉仙楼时，夜风拂过她的面颊，带来一丝凉意，黎明就要来了。她抬头望向夜空高挂的明月，仿佛看到了父亲的微笑。

“父亲，女儿为您报仇了，您在九泉下可以瞑目了。”她轻声自语，眼中泪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