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沐也像依依那样,在自己的课本上,写下:“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学习累时,翻开课本的第一页,读读座右铭,就有一股力量从心涌上。
沐沐是秦大娘最小的女儿,上面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他们都没有读书,在家务农。秦大爷走得早。秦大娘一手拉扯三个孩子长大,挺不容易的。秦大娘特别爱她,很少叫沐沐干农活,都是叫沐沐认真读书,脱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
沐沐从小虽然出生在农村,很少干农活,也不懂的怎么干,总是笨手笨脚的,但她读书很认真。可是沐沐一点都不聪明,一直以来,成绩也是很一般般。为了能考上大学,改变命运。她比谁都努力。可是她依然只能考上一所普通的高中就读。
普通高中也有机会,秦大娘常常鼓励沐沐,不要放弃,只要努力,机会永远在前面。沐沐在高三的那一年,她更加刻苦,很少回家。都是秦大娘抬米去交给食堂时,顺便去看看她。看着白发苍苍,满脸充满期待娘,沐沐更加努力,因为人这一生呀!有些期待你不能去辜负。那就是父母心底的那一份殷殷的盼望。她们盼星星,盼月亮,盼的都是寒门孩子能逆转命运的那一天。可是再怎么努力,沐沐第一年高考还是落榜了。她难过,因为又要重读一年,家里就多负担一年的学费,可是怎么办?难道要放弃,她答应了,肯定有人不答应。那就是她可怜的娘呀!
秦大娘天性好强,好强的人往往坚强。秦大爷走后,她一个人带大三个孩子,还盖起了两间瓦房。她什么都干,养猪,养羊。一有空就去挖草药,拿回来嗮干,卖给中药铺。钱都是这样一点一滴地累积起来的。秦大爷在世时,她们一家住在一间漏雨的老屋里。为了建房子,秦大爷和村里的一些汉子去山里砍木材,用牛车拉回来做屋子的横梁和柱子。秦大爷走后,柱子一直搁在那里。秦大娘发誓要把房子盖起来,就拼命地存钱。存到一点就打起地基,再存到一点,就买砖头,瓦片放在那里。房子用的材料就这样一点一滴的积累起来,再有一点钱就可以动工建房子。
她记得她家开工建房子的那一天,场面热火朝天,左邻右舍都过来帮忙,只是雇了几个建筑工人负责砌墙,其他活都是村里的亲戚朋友帮忙。一些人帮忙和水泥,有些搬砖头,有些挑水,个个撸起袖子干着。农村人单纯,任何人的交往没有太多的心计,相互帮忙是常有的事。没过多久,房子很快地建好了。她一个寡妇能建起房子,亲戚朋友都啧啧称赞。她感到很骄傲,也很感激村民的相助。
只要努力就有机会,这是秦大娘一直以来的坚持的态度。
沐沐表面上不敢表现出来她想复读的念头,因为她害怕连累家庭。可是秦大娘鼓励娇娇,不要放弃,说人生在关键时刻挺一挺,命运可能得到扭转。
第二年9月1号,天灰蒙蒙,秦大娘迎着入秋微凉的晨曦,早早地起床,做好早餐。娘倆吃完早餐后,她帮沐沐卷起铺盖,拎起行李。沐沐背着一袋厚重的书本,跟在娘的后面,走在僻静的村路上。秦大娘担心去的时候碰到村里的人,让沐沐难堪,所以想早点去搭车。沐沐因为害怕遇到人,低着头和娘并肩走着,因为复读不是一件令人感到光彩的事。
秋天的清晨有一点点雾气,凉丝丝的,雾气的沁凉透过衣服的面料渗入娘倆的肌肤,沐沐打了一个喷嚏,喷嚏的声音划破了路面的寂静。秦大娘把右手拿着的行李往背上上一蹭,并开口对沐沐说:“沐呀,在学校一定要注意身体,身体就像我们家的房子,牢固,不漏雨,住在里面的人才能不被风吹雨淋,身体好,才能好好学习。”
“我会的,你不要太担心我,倒是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太累。” 母女倆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走到村口。
她们放下行李,站在路边等车。此时依然薄雾朦胧,雾气萦绕着路边的树林,鸟鸣的声音从氲氤的雾气传来,似乎是给沐沐的加油声。公路上偶尔路过车辆,发出长鸣叫声。
大约等了20分钟,通往沐沐要就读学校的客车终于来了,车里有几个人,他们都看着沐沐和秦大娘往车上塞行李,负责收钱的乘务员阿姨帮忙把行李往车的边沿推,免得行李挡道,并问:
“去上学吗?” “是的,秦大娘笑呵呵的答。
阿姨对着沐沐语重心长地嚷嚷:“要好好读书哦,不要像我们这些,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累死累活的,挣不到几个钱。”开车的司机看起来应该是她的丈夫,嫌她太吵了,故意咳嗽几声,示意她闭嘴。
客车缓缓地开到校门口。沐沐就读的中学是一所农村高级中学,坐落在享有“名族艺术之乡”的流溪镇。该镇民风淳朴,民间艺术活跃。流溪中学办学历史悠久,已走过有70多年的历史。虽然是一所农村中学,但规模不小。学校占地面积将近200亩,有50多个班级,学生人数将近有3000人。由于教学成绩显著,被评为全国乡镇级别的名校。柳溪人在本县以刻苦读书而出名。那里家家户户的家庭大事就是孩子读书。村里不会有孩子辍学。父母砸锅卖铁也要把孩子送入学堂,孩子因为没钱辍学在家,会成为全村人的笑柄。孩子第一年考不上大学,第二年再来,孩子气馁,但父母不会放弃。所以这所学校几乎每年都开设一个高四班,也就高三复读班,给高考落榜的孩子一次逆袭人生的机会。
沐沐在吴大娘的陪同下,去复读班报名。班主任是一个老教师,稀落的头发,露出的秃顶让他看起来似乎是经验丰富的一线教师。一副黑色边框的眼镜架在充满沧桑的脸上,每个学生报完名后,他都抬起头,炯炯有神的眼睛透过黑色边框的眼镜片,看着自己的学生,然后语重心长地说:
“你们现在走的路是对的,只是比别人多走一段,所以不要怕路远。”
来报名的学生都是高考落榜生,他们对老师所说的话开启了以默认的反应模式。个个看起来跟沐沐一样,神情忧郁,心事重重,报完名扭头就去宿舍,彼此都没有见面的新鲜感。
秦大娘帮沐沐把行李搬进宿舍后,要赶着回家。沐沐把秦大娘送到校门口,秦大娘执意要沐沐回去,她边走边回头,手在空中不停地摇,示意叫沐沐回去。秦大娘瘦小的身子,渐渐消失在沐沐的视野里。沐沐泪流满面。娘的背影告诉她,这条路无论多艰辛,她也一定要走到。
沐沐被分到上床,下床也是复读的另外一个女孩子,名字叫依依,依依的情况跟沐沐不一样,她并没有高考落榜,只是没有考上她理想的大学,她放弃了考上的学校,选择了复读之路,为的是来年能考上她心仪的大学。
她的旁边是和她一样落榜而选择来高四的惠子。惠子胖乎乎的,很可爱。
宿舍一共有6个人,听说另外几个家在学校附近,是走读生,不常住在。
依依是性格开朗的女孩,看到沐沐和惠子,热情地跟她们打招呼。沐沐和惠子在依依不停地问话下,也渐渐地开口说话,三个女孩也熟悉起来。
沐沐在全家人的期待中,夜夜挑灯。天刚刚朦胧,就早早地起床,迎着晨曦,跑到学校的操场跑两圈,再读英语或者背书,再回来吃早餐,去教室。
有一天,天还没有亮,黎明前的夜幕笼罩着周围的一切,宿舍里头静悄悄,沐沐穿起了运动鞋,拿起计划要读的书本,就跑出宿舍,在操场上跑了两圈后,此时的东边也渐渐地吐出了鱼肚白,学生们的读书声也唤醒了人们,沐沐此时站在操场边,全神贯注地背书,依依和惠子蹑手蹑脚地从后面,用双手蒙着沐沐的眼睛,然后咯咯大笑。沐沐吓得回头一看,知道是依依和惠子,回头跟她说别闹了。 “每天这么早起来,不怕黑吗?”惠子问。
“干嘛不叫我们一起?”依依说。
沐沐说她也很害怕,但没办法。怕吵醒她们,只好硬着头皮出来。她说以前还听说操场跑道旁的大树闹过鬼呢?每天从大树旁边跑过,头皮发麻,起鸡皮疙瘩,但没有办法。在宿舍起早读书会影响到其他同学。
她们边走边聊,惠子和依依告诉沐沐,以后她们也跟她一样,起床跑步和读书,争取考上自己心仪的学校。
回到宿舍,依依把自己写下的座右铭给沐沐看。依依为了鼓励自己,在每本书第一页写下:“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成舟,百二秦关终属楚。”有一股男孩般的志气,跟依依的性格有点像。
后来沐沐也像依依那样,在自己的课本上,写下:“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学习累时,翻开课本的第一页,读读座右铭,就有一股力量从心涌上。
惠子说她想不出这种雄心壮志的座右铭,所以只是写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依依和沐沐笑惠子枉为文科班的学生,写出的座右铭没气势,也没诗意。
她们就是这样,每天迎着漆黑的黎明,读书学习,伴着星辰,回到寝室。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咀嚼题海的咸水味。
学到累时,她们就一起朗诵三毛的诗,依依是三毛的粉丝,她最喜欢三毛的《如果有来生》。她们三个姑娘围在一起,依依拿着三毛诗集,沐沐和惠子夹着她,然后抑扬顿挫地读起,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
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尘土里安详,
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荫凉,
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
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如果有来生,要化成一阵风,
一瞬间也能成为永恒。
没有善感的情怀,没有多情的眼睛。
一半在雨里洒脱,
一半在春光里旅行;
寂寞了,孤自去远行,
把淡淡的思念统带走,
从不思念、从不爱恋;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只鸟,
飞越永恒,没有迷途的苦恼。
东方有火红的希望,
南方有温暖的巢床,
向西逐退残阳,向北唤醒芬芳。
如果有来生,
希望每次相遇,
都能化为永恒。”
依依和沐沐都很向往这种充满自由,没有羁绊的世界,可惠子说,她不喜欢,她不想做一棵孤独的树,一只独行的飞鸟,要做。也要结伴而行。她们经常嘲笑她没有浪漫情怀。可是惠子说,两人的世界才会浪漫,一个人的世界注定会孤独。
她们还有另一个放松的方式,就是吃。依依带来的是鸡蛋,惠子带来的是面条,沐沐带来的是她娘给她准备充饥的营养粉。家里没钱,买不起牛奶,秦大娘自己制作一种“奶粉”,就是把自家的糯米炒熟,碾成粉,再把粉炒干,装进一个干的玻璃瓶里。秦大娘嘱咐她,学习肚子饿时,拿两勺用开水冲一冲,搅一搅,就可以喝了。沐沐觉得又香又解饿。
惠子是个吃货,在宿舍里偷偷地准备了一个酒精炉,晚上饿时,就拿出来煮面条。煮好了,叫大伙一起吃。这时,三碗鸡蛋面条,三杯米奶就是她们三人的美味夜宵。
沐沐每次喝米粉,闻着炒米香味,勺子搅起氤氲的热气,扑向她的脸颊时,她总能看到娘为她准备米粉的身影。洗米,晾干,起锅,炒熟,碾成粉,再炒一遍,最后把炒好的米粉凉一下,再装进玻璃瓶,就有了这碗香喷喷的米奶。
她一喝完,就像注入了兴奋剂,睡意全消,学习特来劲。有时候觉得很奇妙,想不出来的难题,喝完米奶后,解题思路变得很清晰。高四这一年,半夜喝着米奶苦读是她的常态。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人生梦想?这就是她唯一的梦,她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如果她考不上大学,她拿什么去面对她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