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孔荀列传（三）
在汉献帝迁都许昌后，征召孔融封为将作大匠，后又升任少府。每次朝会或者参与决策时，孔融都会旁征博引，坚持正道而行，其他的公卿大夫只是摆设挂名罢了。
当初，郑太傅马日磾奉汉献帝诏令出使山东，他来到淮南后，多次有求于袁术，袁术对他轻视侮慢。袁术后来强夺马日磾的符节，他要求离开，但袁术不听，想要逼迫马日磾担任军中统帅。马日磾非常愤怒，最后因忧愤吐血而死。在马日磾的灵柩返回后，朝廷商议想要以厚礼安葬。
孔融独自提议说：“马日磾以朝廷上公的尊位，持符节奉诏命出使地方，其职责是督查官员，安定东部州郡，但他却私下里曲意逢迎奸臣，并因此受到奸臣控制。袁术送达朝廷的奏章，总是以马日磾为首署名。马日磾附下罔上，以奸诈服侍君主。在当初，齐国大夫出使晋军议和时不屈不挠，楚国贤士宜僚，面对反臣威逼利诱面不改色，马日磾身为朝廷大臣，怎么能把受到威胁作为借口呢！另外，袁术僭越礼制，谋逆朝廷，这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马日磾却追随袁术，在袁术那里盘桓一年。按照汉朝律令，和有罪之人相处三天以上，即作为知情人。《春秋》中记载，鲁国大夫叔孙得臣去世，因为没有揭发襄仲谋杀太子的恶行，从而遭到贬黜，书中不记载其去世日期。郑国人讨伐幽公之乱时，劈开子家的棺木。陛下哀怜旧臣，不忍心追究马日磾的责任也就罢了，却不应该再为马日磾增加礼仪安葬。”朝廷最后采纳了孔融的建议。
当时的议论者都提议恢复肉刑，孔融建议说：
“古代人们崇尚敦厚相处，彼此间善恶差别不大，吏治清明，朝政没有大的过失，因此刑罚较轻，百姓有罪受到惩治都是咎由自取。进入末世后社会道德沦丧，风纪败坏，所以朝廷才施政干预民俗，颁布刑法惩治有罪之人。因此说：‘上面失掉大道，百姓人心离散的时间已经太久了。’如果再要按照古代刑法惩治罪犯，甚至伤害肢体，这不是与时俱进的举措。纣王斩断人的胫骨，天下人说纣王是无道之君。九州州牧管辖的地方，有一千八百个君主，如果每名君主对一个犯人实施肉刑，那么天下就会有一千八百个纣王。要想让民众风俗服从教化，不是太难了吗？另外，受刑之人不堪忍受痛苦，经常有生不如死的感觉。这些人大多还继续作恶，不会再走向正途。春秋时期，齐国太子少傅夙沙搞乱齐国；宋国大夫伊戾诬陷太子，导致太子自杀；秦国宦官赵高和汉初反王英布，都是当时的大恶之人，也都受过肉刑，但肉刑并没有阻止他们作恶，也未能使他们走向向善之路。犯过罪的人，即使有楚国大夫鬻拳那样的忠心，有玉工卞和那样的诚意，有兵家孙膑那样的智慧，有楚国侍臣巷伯那样的冤屈，有司马迁那样的才华，有西汉学者刘向那样的学识，一旦经受刀锯酷刑，蒙受奇耻大辱，就会永生难忘。就像殷商帝王太甲，经常会想起遭受流放时的痛苦。反观秦穆公原谅战败将军，自己主动承担责任，最终成为一代霸主；南睢形销骨立，卫武公在宴会上反思错误；西汉将军陈汤在都赖河斩杀郅支单于，魏尚为国戍边，像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汉朝建国后，允许罪犯改过自新，其原因正是在这里。所以说，圣明的君主能深谋远虑，取长补短，不应当草率改变既有法律。”
汉献帝赞赏孔融的建议，最后没有恢复肉刑。
这时，荆州牧刘表不履行职责，也不按时纳贡，平时行事僭越，竟然做起皇帝郊祀天地的事情，一再违抗朝廷诏命，汉献帝下诏书让下面讨论这事。孔融上书说：
“臣私下里听说荆州牧刘表桀骜不驯，为人悖逆，违法乱纪，甚至郊祭天地，打算建立自己的宗庙社稷。虽然刘表昏庸，僭越礼制，穷凶极恶，罪不容诛，但对朝廷还是心存忌讳。这是为什么呢？陛下作为万乘之君，位居天子至尊，汉室享有神器，朝堂上台阶至高至远，官阶所限就像天宫高不可攀，更像日月难以逾越。每当奸佞之臣图谋神器时，就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定会遭到天下豪杰声讨，这足以杜绝奸臣的妄想。奸臣即使有这样的想法，也只能隐而不发，这就是贾谊所说的‘投鼠忌器’。当年，齐桓公讨伐楚国，就以楚国不向周王室贡献包茅作为借口；周朝王师战败后，史书中并不记录晋国人战胜之威，这是为尊者忌讳，以表明王师无敌。此前，已经揭露了袁术僭越皇权的罪恶，现在如果再强调刘表僭越之事，就是强调皇权不可侵犯，图谋不轨之臣，就不会再心存妄想。据查，刘表飞扬跋扈，擅自斩杀列侯，他违背皇帝诏命，拦截地方贡献朝廷的财物，勾结贼寇，假称自卫实为谋逆，他和奸臣狼狈为奸，专谋不臣邪念。刘表罪恶昭彰，法不容诛！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愚臣认为，应该暂且隐瞒刘表郊祀天地之事，以便维护国家政体。”
200年，南阳王刘冯、东海王刘祗去世，汉献帝哀伤他们英年早逝，想要为他们在四季祭祀，向孔融征求意见。孔融回答说：
“陛下降临圣恩，意在敦厚和睦对待亲族，感念人生时光匆匆，对他们更加思念，哀悼两王的英灵，发布哀怜诏书，考察前世典籍，想要订正国家礼制。臣私下里观察前朝惯例，前梁怀王、临江悯王、齐哀王、临淮怀王在去世后都没有继嗣，他们的同母兄弟，就是孝景、孝武、孝昭、孝明四位皇帝，从没有听说过前朝为他们建立祭祀。如果是临时的祭祀所设，则没有列入传纪。愚臣认为，各诸侯王去世时年龄尚幼的，慈父悲悼，以成人之礼对待，加封谥号，只应当列为皇帝特殊恩典，祭祀完毕后就不再祭祀了。至于一年的期限，则不符合礼制祭祀亡灵的意思，违背先帝制定的法规，不应当进行安排。”
黄其军
作于2023年5月2日（古历癸卯年三月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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