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并不知道自己是棵白菜。
它的周围黑漆漆的,就好像没有睁开眼的黑夜。等到它奋力的睁开眼,看到了第一缕的阳光,才明白,自己原来是根孱弱的菜苗。
于是,它一直恐惧。
恐惧被天上的小鸟一口叼走,恐惧被地里的青虫慢慢噬光,恐惧没有雨水的滋润渴死,恐惧雨水浇灌的太足涝死,恐惧阳光太烈或永恒黑暗,恐惧长的太好或太坏,太好容易被变成小白菜包子或者饺子,太坏容易被变成猪食或鸭食。
它一边长大又一边恐惧长大,它渴望看到成年的世界,又觉得里面波谲诡异,表面上或许都和和气气,但背地里充满了生死仇杀。
在春天和煦的微风里,在密密麻麻的同类当中,它不知道等待它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或者变成一口鲜嫩的汤,滑进一个幼童的喉咙?或者夭折于成长的路上,成为其它伙伴的肥料?
于是,它暗暗期待春天快些过去,因为春天对它来说实在不是个好季节,它看到了太多的生死别离。总有些急着长大的变成了小白菜炖豆腐,总有些躲不及被殃及池鱼,就像你无法选择那一片土地生长,你也无法改变自己等待被选择的命运。
春天就在这样哆哆嗦嗦的恐惧中走向终结,它无比庆幸的还能有继续生长的机会。一整个夏天,它都铆住了劲成长,虽然生命中依然不断地有人离开,但它似乎已忘了悲喜或恐惧。
它想:如果不加盐,我能成为一棵淡然的菜吗?
既然逃脱不了被吃的命运,为什么不成为一棵好吃好看的白菜?既然活在恐惧里也无法更改此生的命运,何不笑着接受,并活出这一生的精彩?
于是白菜不再恐惧,它似乎已跟命运和解,它已经开始在活它自己的人生,可以无忧无虑,可以没心没肺,坦然的面对未知,不憧憬不惧怕;淡然的面对回忆,不追缅不神思。风雨如注也一笑而过,烈日炎炎也云淡风轻,白菜突然觉得成为一棵白菜是多么伟大的事业,它因无所求而欲加鲜翠欲滴,它因无所怖而欲加白里泛青。
天青色等烟雨,而白菜在等你。无论你来与不来,爱或不爱,白菜都没忘了长大。
它有时也在想,要是一直就这么长下去也是件快乐的事情。可秋天还是如期的来了,白菜也逐渐脱去了稚嫩,它茁壮的似乎有些臃肿了。
地里一行行只剩下它们这些侥幸逃脱的白菜,在等着秋凉,等着霜降,等着一根草绳系住它的脖子。
开始它很不舒服,总觉得时时刻刻都会窒息而亡,可窒息的感觉始终都在,却并没有消亡。外面逐渐干枯的叶和帮像保护伞一样护住了菜心,好像它已经死亡,停止了生长,其实它一刻都没停下,虚假的表象掩盖了真相,它其实是在秘密的俢它的心。
天越来越冷,风也越刮越大,它的心却一天一天的紧密起来。它也终于有时间去想想自己最终的命运,无论做什么,无论经历什么,是粉身碎骨还是水烹油炸,它似乎没什么遗憾了,只不过,它还是有个小愿望,它想看看冬天,看看雪花飞舞的样子。
或许它真的很幸运,没有变成酸菜,也没有变成干菜,它被人给储存起来。于是,它终于有机会看到雪花飞舞的冬天。
就在那个它生命中最美丽最寒冷的冬夜,它被人和粉条五花肉一起,炖成了一盆香甜可口的佳肴。
它想,虽然我不是笑着开始,不如让我笑着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