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个朋友问我：“你接触的各行业人士比较多，你觉得我儿子将来干点什么比较好？”

我问他你儿子多大？他说12岁。

我熏香沐浴、敛衣整容，郑重其事地回答：“对不起，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因为我没能力看清十年之后的世界，更负不起对你儿子将来的指导重任。”

他回：“不想说就不说，扯什么没用的？傻逼！”

所以你看，友谊就是这么脆弱。

2

我从小到大，跟父母比较激烈的冲突有两次。

第一次发生在我上高中分文理科班的时候。我想学文科，原因很单纯，我喜欢的女生学了文。但是我的父母没有同意，理由跟早恋无关——“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是我化学专业的父亲和物理专业的母亲的共同认识。

我撒泼打滚，未果。最终我学了理科。

第二次是大学志愿的填报。我想报考杭州丝绸学院的服装设计专业，原因同样单纯，接触的美女多。但是我的父母就是不同意——“做衣服算什么正经职业？”，这是我高级工程师的父亲和高级教师的母亲的共同认识。

我偷填了志愿表，被他们从学校手里要了回来，撕掉重填。最终我上了工科大学，成了一条光荣的理工狗。

当然，我并没有怨恨父母的意思。自从我有了孩子，我就能理解，当年我的父母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最深层次的爱。这种爱如此强烈，以至于他们甘心冒着你永远恨他们的风险，也要替你做出他们认为最正确最保险的选择。

这就是父母。以爱为名，他们可以做出任何事情。

3

当然，我现在在自己年幼时所厌恶的领域里混的也还算凑合——就像我在《四十将至》里写的一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悠闲而丰满，都迷惑到不知生命里还有什么可以补充。

但是，多少次夜阑难寐，多少次午夜梦回，我也会想，假如我没有走上父母设定的道路，去学了我喜欢的专业(女生的事情是个玩笑)，我会是什么样子？如果我连自己讨厌的职业都能做好，那么我去从事自己喜欢的领域，将会有多大成就？

也许，我会像父母所说的，困于饥馁；也许，我会像父母所说，一事无成。不过也有可能，我会成为一个享誉世界的插画师或者设计师；不过也有可能，我会成为蒂姆伯顿的御用服装师，站在好莱坞的舞台上高高举起小金人。

毕竟，平行宇宙里蕴含着世界上所有未发生事件的可能性。

但不管如何，我会拥有另一种未来，一种可能我会更加喜欢的未来，一种无论贫困还是富足、卑微还是荣耀，我都无所怨恨的未来。

因为这是我自己选择的未来。

4

在孩子面前，我们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充当着指导者的角色——“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是我们挂在嘴边上的话。

我们总是热衷于去帮孩子选择一些什么，从玩具到朋友，从兴趣到学校。我们替孩子做选择题做的不亦乐乎，还给自己的行为挂上“保护孩子”的正当理由，贴上“以爱为名”的闪闪金字。

另一个朋友，女的，逼着女儿学跳舞。那个五岁的小萝莉每次都杀猪一样大哭——她其实更喜欢轮滑，但是她的妈妈认为，女孩跳舞才够女孩，显得优雅。

“轮滑算什么？假小子似的！”这个妈妈如是说。

也有些幸运小孩，上了自己喜欢的兴趣班，但他们很快发现，原来他们面对的东西跟兴趣无关。他们的父母认为考级证书比兴趣的养成更加重要，认为小升初加分比孩子的快乐更加重要。

5

其实，在孩子面前，我们的全知全能只是一种错觉。

这个世界变化如此之快，以至于我们很快就会陷入迷雾，无法认清。“老人言”在一成不变的上古年代是经验的积累，智慧的总结，而在当今，只是一种看不清前路的胡言乱语。

就像我的父母一样，他们当年所认为的没有希望的领域，如今火热得一塌糊涂，甚至出现了好多他们根本理解不了的职业。他们对于世界的认知和判断在当年可能正确无比，但很快就会过时，因为这种认知和判断是受困于时代的产物。

我跟我母亲聊过网红经济，聊过那些公众大号的收入水平。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老知识分子脸上震惊的表情。

6

今天的父母就是明天的我们，甚至这个明天比当年在父母身上到来得还要早很多。

亘古不变的田园牧歌一去不复返了。我们的世界是一个剧烈晃动的万花筒，并且早已被写满了“信息”、“基因、“金融”、“网络”等等各种各样的前缀。

时代，就像一棵挂满了各种定义的大树，繁花渐欲迷人眼。

未来，已经出现了海量的岔路，而且每一条岔路都隐蔽于茫茫浓雾之后。

我们连五年后自己的发展都未必看得清楚，我们有什么底气替孩子选择十年二十年后的将来？

7

其实，在如此日新月异的大环境之下，在所有可能都一片模糊不清之下，我们也有方法帮助孩子看清那只名叫薛定谔的猫的生死。

我们可以为孩子增加选择的可能性。

有朋友说过，我现在玩命赚钱，这样将来我的孩子就不用为生存烦恼，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说的对。但不全面。

国民老公王思聪创业的时候，所有人都把他当成笑话，等着看一个富二代的败家故事。而今又如何？王思聪在游戏和娱乐领域风生水起，身价高达60亿人民币，用事实打了几乎所有人的耳光。

同样是富二代，李兆会接班后，把大量的精力用来清除异己，把海量的资金用来炒股，不到十年，败光了百亿资产，把一个好好的海鑫集团经营到破产【1】。

这是格局的问题。

我们应该努力赚钱，为孩子的将来做好储备。我们更应该陪孩子去旅游，陪孩子读一本好书，带孩子交往一些有趣的人，带孩子做一些有价值的事……

一个人，他能看到多大的世界，决定了他的生命能有多宽广；一个人，他能理解多深的世界，决定了他的人生能有绚丽。

只有金钱是远远不够的，金钱加上格局，才能组成两只帮助孩子展翅高飞的翅膀。

我们眼前的世界如同雾里的花朵，美丽而不清晰。我们身边的孩子如同泥土中的种子，脆弱却有无限可能。

我们莫要揠苗助长，我们莫要栽杆攀藤。我们只需要给它浇上格局的雨水，施上金钱的花肥，然后看着它破土而出、自然生长，并为它的每一次成长欢呼，足矣。

这样，才能是真正的以爱为名。

2016年6月3日大醉于河南南阳，头疼欲裂，不知所云。

注释【1】：海鑫集团的破产原因并不像文中所写的那么简单，个人以为，市场环境的突变和企业家精神的丧失是其破产的根本原因。但无论如何，作为最高统帅的李兆会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