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到这地方,坐在车上的我眼睛一直紧闭着,凭感觉就可以感受到车一直往下来开,弯道多而急。一睁开眼,我就感觉车子向深渊中冲去。司机与乘客都在拿我开玩笑,说他们这里的风景如何的秀丽,空气如何的新鲜,人如何的纯美,能嫁到他们这里来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大概一个多小时左右,老头子(那时候还是男朋友)揉揉趴在他膝盖上我的头发说:“我们到了,要下车了。”我赶紧起身下车,环视四周惊讶万分。
巍峨高山挺直向天空插去,我尽力仰头,却不见望不到峰巅。树木葱葱郁郁,青是山颜色。一条五六十米左右宽的溪,溪上还驾着一座古桥。我们在桥头下车,那里是三叉口。一条路从桥上经过,一条是我们坐车来的县城的方向,还有一条是跟县城那条连成一体,如果县城方向是头,它就是尾,但它的尾消失在不远的弯处。除了桥那头有一栋别墅型的房子,一座房屋都没有。
我感觉一股冷气从心里向全身蔓延散去,不禁打个寒颤。本来就晕车的我,看到这般仙境吓得脸色灰白。他说:“我们在休息一下,我三哥马上来帮我们拉行李。”
“啊,还没到家?”当这句话脱口而出时,我马上就感觉自己蠢得不可理喻。除了那栋房子,哪里有房屋。我晕车得厉害,可这时候比任何时候都精神,恶心呕吐的感觉不知是被清新的空气净化了,还是被周围的环境吓退了。
我站在桥上往下看,水清澈见底。还看到一些鱼儿在水中惬意的游来游去,鹅卵石在水波中也泛着皱纹。虽是初秋但溪边的植物依旧茂盛,没有染上一点秋色,它们像调皮的孩子也把细长的枝桠伸进水里。山上松、柏、杉、杂木、楠竹的茂密的枝叶苍翠地遮掩着房屋,经他指点我才发现缓坡脚上的溪边、坡腰上楠竹林中零星的散布一些房屋。他说山上的还有山,到处都有人住。要是黄昏或者清晨就不难发现了,有人住的地方总有一缕青烟从翠绿中弥漫出来。虽是电化时代,但山里的人依然执恋柴火木桶饭。
老头子的家就坐落在一座缓坡腰上,房屋也被门前屋后的竹子和树木遮住。要是站在坡脚的溪边往上望,除了树什么都看不到。站在这边山顶才能望到那边的山头。下雨、或雨后还有清晨,山里的人家就被一片云海笼罩着。老头子生怕我不习惯这被群山隔绝的与大自然融合的世界,便几次同我商量要在山里建房子还是到县城里买套房。连问几次我都给他同一个答案:“我要留在山里,我喜欢山里的宁静,我厌倦了城市的纷纷扰扰。”
当我们把位置选在靠溪又临公路边开始动工时,村里好多人都来围观并劝嘱我们不要在山里建房子,现在村里的年轻人都到城里买房去了。城里条件好,什么都方便。
在山里的想出去,而在山外的有些人却执迷山里的生活。比我痴迷山的她,来自沿海城的广州市。十七岁偷偷地辍学到湛江的一个渔场里做养鱼工,认识了大她十三岁憨厚老实如今是她的老公的男人。他憨厚老实并不是傻里傻气,他热情又乐于助人。有老人挑担子在路上遇到他,他总接住老人肩上的担子挑到老人的家里去。见到别人家小孩子过不了溪就背过去;口袋里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总拿出来分给大家,看到谁家的活忙不完就去帮忙。这本是山里人应有的纯良,如今山里的人都出门打工了,回来大多都染上城里的恶俗习气。像他这样还保持本性的人寥寥无几了,我猜想她就看上他一点吧。
他虽比她大十三岁,但人乐观,总笑容满面。皮肤虽不是白皙但还挺细腻的,加上精致的五官,寨子里的年轻人称他为‘东方不老’。有一天,他的老婆到我家来串门。她平时不喜欢串门,像我一样喜欢呆在自己的房屋里,外出也是在公路边或者溪边走走。她那天突然来,我感觉有些意外。从那天起,我们算是正式认识了,从时起我们才初步了解对方。那时候我嫁过来没多久,还不会讲本地方言。她比我早来三年,几乎都学会了,平时都用方言话跟人交流,跟我说话也是用方言话,我用普通话,但是我听懂语速慢的方言话。
我问:“听说你也是外地来的,哪里的呀?”
她说:“广东广州”
“我也去广州,广州是个大城市。你在山里呆习惯吗?”
“刚开始不习惯,气候不一样。饮食也不一样。”
“我是本省的,都不太习惯。”
“你父母同意吗?”
“孩子都有了,他们也没办法。我生了孩子才打电话告诉家人的。我妈妈气得要命。”
“我父母也不同意,我妈妈现在都没原谅我呢。你后悔吗?”
“有什么可后悔的,我挺喜欢这里,很清静。”
“这里风景很美,我感觉它像世外桃源一样。但是路太弯太陡了,第一次来坐在车上我都不睁开眼睛。”
“我第一来,是走路的。那一天下很大的雪,山上路上白茫茫连成片,路上结着厚厚的冰块,车子开到山顶把我们放下来,车子转回去。我们走路到坡脚,他的弟弟开车来我们。”
“行李箱呢,你们抄小路走还是沿着公路走呀?”
“走公路,路上一个人,一辆车都没有,就我们俩,天上还飘着雪花,那时我一次看到雪。”我顺着她的话幻想一番。灰蒙蒙的天空下洁白如玉的大地。人们躲在炉子边取暖,动物们在洞里冬眠,植物披着银装肃静地挺立着,一片寂静的景象。如铺满棉花的公路上留着两对长短深浅不一的脚印,雪光里映出一对手拉手小心翼翼的倩影。咔咔咔地踏雪声打破着大自然的静谧。雪花在他们身边轻盈地飞舞,有的落在他们的鞋子上,有的落在他们的肩上、背上,有的落在她脸上、头发上,他给她轻轻地拍去雪花,她对他恬恬美美地微笑。啊,多浪漫呀!
“你们不建新房,是打算去城里买吗?”
“不是啊,我就喜欢那栋老木房,把它重新装一下就好了。”
“你喜欢木房子?”
“嗯,以前在画书才看到,如今我真的可以住上木房了。”在着她那流光溢彩的脸上,我看见不一样幸福。
群山间的一条小溪旁,有一个小小的村落。村里头竖立着一栋古老的木房,木房里住着一位从大城市里来的女人。她每天黄昏时,领着一位小女孩在溪边散步,然后把一群大白鹅赶回家去。男人,有时候出门,有时候在家。在家时,他去菜园种菜,女人在旁边陪他聊天,女孩在采花折草扑蝴蝶。出门回来时,总给她母女俩带许多新衣服和好吃的东西,母女俩则走到老远的地方去迎接他。女人接过男人手里的东西,男人把女孩子放在肩头上。女孩拍着男人的头叫马儿快跑,女人在后面追。男人边跑边笑,小女孩子又叫又笑,女人也笑也跳。在天边窥视到这一幕的夕阳也笑了,然后赶紧藏到山背后去了。
有一次,我不解的问她:“怎么不买辆车,出门方便些。”
“我喜欢走路,慢慢地走啊,像散步一样,而且我又不经常出门。”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淡淡地,语言也是淡淡地,淡得像我同我的话语都是她心中的一道风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