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60年代,博尔赫斯是一个独立的存在。失明使他重新发现了诗歌,使早年那个参与极端主义运动的青年诗人重返诗坛。并由此成为书斋写作或智慧写作的典范。
命运跟博尔赫斯开过一个反讽的玩笑。在他眼睛全瞎了之后,却得到了一座有80万册藏书的国立图书馆。失明像黄昏一样慢慢降临。失明前,他的一生不断地在图书馆里阅读他人,失明后,他又不断地在写作,用想象和宗教般的虔诚阅读自己。博尔赫斯的作品实难区分出哪些是诗歌、哪些是小说或者散文——写作已经成为了他的存在姿态。
废墟、花园、沙漏、罗盘、锥体、盘旋的梯子、大百科全书......以及,迷宫、镜子、梦。呼应他的失明,博尔赫斯生活的年代适逢国家阿根廷处于没落时期。“他出自军人家庭,非常怀念先辈们那可歌可泣的人生。他深信勇敢是男人们难得能有的品德之一,但是,像其他许多人一样,信仰却使他崇敬起了下流社会的人们。所以他的作品中流传最广的是通过一个杀人凶手之口讲出的故事《玫瑰角的汉子》......博尔赫斯是否曾在内心深处对自己的命运感到过不满呢?我们猜想他会的。”语出《博尔赫斯说博尔赫斯》。
1962年,博尔赫斯编织的迷宫般的《小径分岔的花园》被公认是一部杰作,在欧美文学青年中风靡一时。这部作品,以及《通天塔图书馆》,都是在他卑微的图书馆员任上完成的。博尔赫斯把他对于时间的玄想与虚构的叙事模式合为一体,最终完美地统一在“迷宫”的幻像中——时间是永远交叉着的。直到无可数计的将来。在其中的一个交叉里,我是您的敌人。《交叉小径的花园》所体现的小说学价值也恰在这里。
此后,受博尔赫斯的影响,1963年,先锋作家朱利奥科特萨尔写了小说《跳房子游戏》,其中的章回是有可选择的故事构成的,你可以随意挑来浏览或阅读。它是大量“你决定”电脑时代到来的虚构作品的首选,就像电脑游戏风靡的现在,人们在游戏中产生令人兴奋的经历。接过博尔赫斯衣钵的科特萨尔,已经在电脑时代到来前的60年代成为先锋。
不仅朱利奥科特萨尔,欧美现代派和后现代派的大作家,也纷纷受到了博尔赫斯的影响。同样,中国当代文化和文学得益于他的影响。80年代,他的第一本汉译小说出版。马原、格非、余华、残雪等中国优秀作家,由此吸收了他的养分。不过,博尔赫斯本人也对中国十分神往,曾阅读了很多中国典籍,他的作品中有不少都触及到了中国。如果不是很早就几乎失去视力,行动不便,他很有可能就踏上了这片古老东方的土地。
博尔赫斯在整个60年代饱受殊荣。在1961年,他获国际出版家协会颁发的福门托奖,1968年获美国艺术科学院荣誉院士称号及意大利共和国勋章。而与之相对的是,在整个60年代,随着左派运动和校园文化的高涨,博尔赫斯从以前零敲碎打地受到攻击,到几乎成为众矢之的。从“反面意义”上,他同样表明了自己于这个时代的伟大性。
在马丁埃内斯托拉法格选编的《反博尔赫斯》中,里面充斥着的各种各样的怀疑与不屑,就同样“幽灵般”地围绕着他的墓碑。人们批评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外国作家”,既不珍惜民族文化,也不关心人民的疾苦:“虽拥有写作技巧,但却毫无生命气息”。有的作家称他患有严重的“大众恐惧症”,以至于钻进文学小巷、陷入生活沟壑而不能自拔——所有的一切,都像中国书商们所喜欢鼓捣的《十作家批判书》之类,以批判来制造噱头,迎合大众。
不管如何,正是这位作家中的作家,才完成了魔幻现实主义和可卡因,以及足球运动员,成为20世纪后期南美贡献给这个世界的“三大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