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寻画(08)阴沟翻船
眼看着宗兆雄被绑走了,江小嫚摊坐在炕上,心砰砰乱跳,几乎跳出了嗓子眼。她不明白,怎么儿子刚跑进门话还没说完警察就到了?过后她想清楚了,是儿子不懂事,一准是一边往家跑一边回头看的动作将警察给引来了。她知道自己事办错了,可是?兆雄拜把子的兄弟来问怎么说?能说实话实说吗?她后悔什么似的直打自己的脑门。
二月初八,上河湾果真来人了,来人怕有警察蹲坑没敢直接到她家,而是让她的兄弟传话约她在南门外见面。
在南门外的官道️上停了一辆带棚的马车,江小嫚钻进车厢,于海山赶着马车慢慢地走,于海山说:“大过年没回去我们就知道出事了,初十那天才得到大哥被抓的确切消息。尽管我们想了不少办法还是没能救出大哥。大哥真是条汉子,警察厅用尽刑法他也没将与他接头的人供出来。嫂子,大哥是在你这被抓走的吧?你祥细说说,大哥是怎么掉的脚?”
江小嫚一边哭一边述说宗兆雄被抓的经过,她说任国庆和马殿军这两个坏种一直对她心怀不轨。那天晚上兆雄一来就被他俩盯上了,啊,你问他俩当时为啥不抓?说到这江小嫚脸红了,她说马殿军在捆老大时和任国庆说他算准了这个时候老大最没力气,最容易被按倒。捆上后马殿军还说:‘宗老大,这回我看你还往哪儿跑?’
最后她说:“老大跟我说天要变了,小鬼子快完蛋了。说他这次找到了真正的靠山,满洲国垮台后他和你们弟兄都能有个好结局。他还说安定下来后就正式娶我,说我是他最可心的女人。这回完了,我后半世的指望没了。呜呜,呜呜……”
宗兆雄是跟她说过小鬼子快垮台了,说她是最可心的女人也不假,可任国庆和马殿军根本不认识宗老大,也没对她有过什么不轨的言语,江小嫚编起瞎话来一点儿也不蠢。
于海山恨得直咬牙,对泪流门面的江小嫚说:“这两个狗杂种好奸滑,这个仇一定要报!”
没过几天于海山又将江小嫚约了出来,他说:“大哥的仇不报,兄弟们觉都睡不着,现在时局不稳,我找的人老头票人家不认。”
江小嫚误会了意思,说:“那他要什么?”下面的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那就是:钱不要那他要什么?难道要我不成?为了给老大报仇我什么都认了,让他来吧。
没想到于海山说:“他要金子,银子,要古董字画。银元和金首饰兄弟们手里有一点,可数量不够,嫂子,你拿出一些吧,兄弟们实在是凑不齐了。”
江小嫚为难了,宗兆雄的仇不报她也寝食难安,可让她拿出密藏的金银首饰她还是有些舍不得,迟疑了片刻她说:“金首饰我倒是有两件,可份量太轻,怕也不够。画倒是有一幅,是死胖子留下的,据说是很值钱,把画给他吧。”江小嫚只看重金银不认书画。
于海山问:“谁画的画?”
江小嫚说:“我不懂,好像是清朝一个什么大官画的。”
“好,让你弟弟交给我。”
春分的前一天,新城居派出所来了一位腰粗肚鼓的绅士。此人中上等身材,面皮白净,五官端正,上嘴唇留着一抹短胡须;头戴烟色礼帽,鼻梁上架着一付金丝眼镜,着一套咖啡色西装,白衬衣配深红色领带,脚上一双三接头黑色皮鞋,搭眼一看就知道是个有身份的文化人。来人自我介绍说他叫刘吉生,是一名作家。前些日子听说这个所的警察抓获杀人强徒,十分的感兴趣,今天特来采访。他先找所长方立成,方立成有事不在。再找任国庆和马殿军,这俩人正在后面办公室起腻,听说有人找便一起出来问:“哪个找我俩?”
来访者微笑着伸手迎上去说:“编剧作家刘吉生,有幸结识二位英雄。”
俩二货警察有点受宠若惊,连忙说:“哪里,哪里,为皇上效劳,应该的,应该的。”抓到宗老大后也有记者前来采访,不过还没人称他俩为英雄。
刘作家说:“我想请二位英雄去酒楼小饮,边吃边谈,不知二位可否赏光?”
马殿军说:“刘先生,您太客气了。”任国庆跟着说:“是,太客气了。”
在酒桌上,俩警察还真把自己吹成了英雄,顺嘴胡编。马殿军说他一眼就认出了宗老大,任国庆说他一个“别子”将匪首摔倒在地……编剧作家刘吉生微笑点头倾听。
四月七号这天,早上雾特别大,又轮到任国庆和马殿军出来巡街,见外面白蒙蒙的一片,五十步外看不清人影。马殿军说:“往年清明过后都不怎么起雾了,今天这是怎么的了,雾这么大?”
任国庆说:“殿军,警察我不想干了。你没听这些天人们传“缺德、添美”的事?上个月九号美国把东京都给炸了,日本人死了十好几万呢。我估么着小日本干不过美国,你说日本完了满洲国还能支撑得住?”
马殿军说:“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任国庆前后看了看说:“老毛子和民国电台都广播了,咱是听不着,有人能听到。”
马殿军说:“回去干啥呢?我啥也不会。这两天报上不是说皇军在冲绳打了大胜仗么?怎么就快完了?”
任国庆说:“你不能只看报纸,电台报纸上净说好听的,真事他们才不会说呢。反正我是不打算干了,明天我就走。要不你也走得了。”
马殿军说:“是啊,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没底了。”
俩人正说着话,一个弓背弯腰老汉急急惶惶地跑来拦住他俩邪乎带喘地说:“长官,长官,不好了,不好了,前面死人了。”
俩人站定,马殿军说:“你说清楚点,哪儿死人了?”
老汉说:“刚柴(才)我上小庙想替我有病的绕(老)伴烧香还愿,一进门就看见地上躺着个史(死)人,嗯,是个年轻的姑娘。我寻思去派出所报案正好遇到了你俩。”嗓音沙哑还有些短舌头。
任国庆说:“走吧,你是现场发现人,一起去看看。”
小庙在镇东头,附近没有人家。仨人来到庙门前,任国庆和马殿军同时去推小庙的两扇木门。
这时,站在他们身后报案的老汉从腰间悄无声息地拔出两把锋利的匕首,只见他双臂一展两把匕首深深地刺进任国庆和马殿军的后背。匕首从肋骨间刺入直达心脏,这两刀刺得果断、精准,内行人一看就知道是专业杀手所为。
吃货警察随着“啊”地一声痛呼,双双跌进庙门。身后的杀手站直了腰,上前摘下俩警察的王八盒子枪,拔出匕首后又从容地用警察身上的衣服擦净了刀上的血迹,然后扯下假山羊胡子,在大雾的掩护下迅速地逃走了。
派出所所长方立成人很精明,得到任国庆和马殿军遇刺的报告,立刻带人开警车赶到土地庙。这时大雾已经散去,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在现场他什么也没说,只吩咐手下将尸体抬上车,留下俩人清理地上的血迹。
这二人上小庙去干什么?显然是被骗去的。俩人背后中刀说明刺客就是骗他俩进庙的人,能同时刺中两人说明刺客的武功很高。这分明是仇杀,可这俩人没听说和什么人结仇哇?宗兆雄同伙干的?土匪里还有这等杀人高手?嗯!没准是出高价雇的,这么一推想他马上意识到了自身的危险。刺客在暗处,自己在明处,自己要是上了刺杀的黑名单那将是防不胜防。难怪胡子抢劫最严重的那两个县县警察局光叫唤不动真格的,这胡子头还真是惹不得,有后患呐。
怎么办?三十六计走为上,如今只有走得远远的,让报仇的人找不到自己。近一个月时局变化太大了,他也觉得小鬼子快完蛋了,这个所长当不当也没多大价值。
方立成下令:任国庆和马殿军被杀的事不许对外宣扬,秘密通知家属,就说俩人是意外身亡。家属如果不答应就让他们找市局,派出所没有钱抚恤他们。另外他拿出一部分赏金叫人陪着他一起来到银匠吴宝成家,银匠外出没在家,方大头郑重其事地向吴宝成老婆赵慧卿颁发赏银。
赵慧卿问:“哪里来的赏银?”
方大头说:“年前我们抓了个人,一开始以为他就是寡妇的姘头,进门时让宝成兄给认出来了,原来他就是报上悬赏抓捕的胡子头宗兆雄。因为宝成兄提供线索有功,上面给他发了赏银,大嫂,宝成兄既然不在家您就代领了吧。”
别看赵慧卿是家庭妇女,但她上过初小,认得字,人不但漂亮贤惠还有见识。她想:没听说钱到警察手还有往外舍的,天下哪有这等好事?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说道,随当即拒绝道:“这事老吴回来和我说过,他就是好奇人是在哪儿抓到的,随便问了那么一句,他说你们那俩兄弟一定认识胡子头,不然的话与寡妇睡觉用得着捆吗?那是愿打愿挨的事,又不犯法,没捆的道理嘛。我们家老吴没有什么功,这赏钱我们不能领。”
嘿!这娘们到不傻,不见钱眼开。方大头说:“我们确实不认识那个宗兆雄,吴大哥确实是立功了,赏钱既然发下来了大嫂就收下吧。”说完不等赵慧卿回答扔下钱扭头就走。
看着桌子上那一沓老头票赵慧卿不是喜悦而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一时半会儿还说不清楚,就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第二天新城局派出所所长方立成没来上班,他安顿好了老婆孩子一个人连夜出逃了,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方大头临走耍的这一招挺高明,不管怎样风是放出去了,匪首宗兆雄是吴银匠指认出来的,我方立成只不过是例行公事。吴银匠要是不指认的话宗兆雄就当马粪放了。他判断:弃职出逃就是向土匪示弱,表示我怕了,那么既然抓捕的人已经死了,想来宗兆雄的兄弟们不至于杀我的老婆孩子吧?
有关吴银匠指认有功得奖的消息果然传到了上河湾。接替宗兆雄当老大的于海山倒也不糊涂,他和手下的兄弟们说:“这事我清楚,是任国庆马殿军还有方大头贪赏金,和吴银匠没半点关系。这分明是方大头转移咱们的注意力在演戏,不然的话赏金怎么才给?他既然逃了,就说明心虚,等发现他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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