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   如  玉

文 / 瘦 灯

杰生在社区图书馆里的面试很顺利。馆长苏姗问他为什么应试这个暑期工位置，杰生回答：“中国一个皇帝写了首诗鼓励读书，他说：书中会有满屋黄金，书中会有漂亮女孩。所以我特别爱书。”

苏珊大笑：“你很有趣！OK，几年前，德国一个作家写了一本畅销书，叫《吃书的狐狸》。自那以后，好多图书馆都发现图书被破坏的现象。最近我们这里也有几本疑似被啃噬的书本。白天我们监察很严，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怀疑夜间有什么东西进来破坏。我们想找一个男孩，晚上驻留在图书馆，职责就是留意夜间的情况。他可以随便看书，困了就在休息室睡觉。你愿意吗？”杰生大喜，连连应诺。 

当晚上班，杰生撒了欢似地把图书馆遛个遍。先看了一阵子杂志，然后浏览画册。翻看各种美女时，想到前女友，不禁暗自神伤，转看小说了。几天后，发现有中国古代的诗歌书籍，便沉下心来，专注阅读。杰生初中随父母来加拿大，那时就能读中文小说诗词了。他现在刚刚上完女皇大学金融专业一年级。

杰生被这些中文诗词迷住了，一连几晚不可自拔。有些书的页面、边角有破损，他一边小心翼翼地修补着，一边哼着：“蒹霞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时传来一阵吃吃的笑声。抬头一看，一位年轻的女孩，正歪头掩口看着他：“蒹葭，不是蒹霞。”“你是谁？怎么进来的？”杰生环顾四周。“我叫颜如玉，从书里来的。”女孩俏皮的答道。“哦，是书仙吗？”她低头笑而不语。一袭洁白透蓝的松软长裙后面，乌亮的长发瀑布般泻下。头顶的发髻，用一条湖蓝的丝带绾起来，两端长长的丝条飘飘地落到腰际。

女孩说，她其实是被人们的头脑塑造出来的。每当读者阅读的时候，精神粒子会纠缠在书中的人物身上。这些载有信息的精神能量会在外部空间自组织地产生一个集群实体。能量越大，这个实体越具体，逐渐生成人们想象中的理想形象。颜如玉就是读者心目中中国古代女孩子的综合样子。“我是你心中的样子吗？好看吗？”

杰生傻笑着直点头。如玉抬头又道：“嗨，你们可别吓着人家！”杰生放眼不见任何人。如玉说：“你看不见的。现在一大群姑娘围观你呢。她们都是书仙，都在外空间。只有我才能穿越虫洞和你沟通。她们看得见你，却摸不着，没这缘分！知道《秋翁遇险记》吧？嘻嘻，几千年遇不到一次。刚刚一个姑娘，就是《50度灰》里的主角安娜，看到你修理书边角，就嚷嚷着让你给她修脚趾甲！现在她正在吻你呢！”杰生脸腾地红了。如玉招手笑道：“姑娘们，快走吧！别打搅人家了！”

杰生走近了去拉如玉的手，觉出这手是温暖的。他想起了聊斋故事中，鬼的手是凉的，狐仙的手是暖的。莫非这是那吃书的狐狸变得？还在恍惚，如玉已开口：“吃书的狐狸嘛，就是个小书精，已经被我支走了。”

四目相对，电闪雷鸣。桃之夭夭，适我所愿。灼灼其华，之子于归……

红袖添香夜读书，杰生的暑期工作做得飘飘如仙。转眼就到了农历7夕，中国的情人节。晚上杰生把一块翡翠，挂在了如玉的脖子上。如玉惊喜地抚弄着翡翠，偎在了杰生怀中。卿卿我我之后，如玉小声抽泣起来：“我们的缘分快尽了。宇宙间的小虫洞快要关闭了。我不得不回去了！”杰生缓缓地说：“我想到过这一天。你不要伤心，我要做当今的皮格马利翁！”

“谁？”“古塞浦路斯的国王和雕刻家。他雕刻了一座象牙少女像，把自己全部的爱都赋予了她，向神乞求让她复活。爱神被他打动，赐予雕像生命，最终让他们结为夫妻。”杰生拉着如玉的手，一字一顿：“与子偕老！”

惜别之后，杰生学用3D造型软件创作雕塑《如玉》：坐在岸边的少女，身体前倾观望远方。学业结束时，《如玉》也完成了——神情体貌与如玉无异。将其送到3维打印作坊，制成了20公分高的树脂人像。而后在攻读MBA的同时，杰生又展开了对雕塑的精神能量输入过程。他利用各种社交网络工具，将如玉的形象和故事广为传播，以致如玉拥有粉丝十几万。

书中自有黄金屋。杰生小宇宙爆发，MBA毕业后在一家投资公司干到了VP位置。就在认识如玉10周年的日子，他决定故地重游，捐出20万给图书馆建设。

那一天，他来到那个角落，当抚摸那本《诗经》时，不禁轻声念道：“蒹霞苍苍，白露为霜……”这时背后有人说：“蒹葭苍苍……”如玉！如玉的声音！他猛回头，只见苏姗站在后面微笑：“……不是蒹霞。”见他一惊，苏姗闪开了，就见如玉定睛望着他。两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突然有东西撕咬杰生的裤脚，原来是只小狐狸。如玉说：“小媒人狐狸犬，爱吃书。名叫蠹蠹。”

在一片欢叫声中，听到苏姗领头用半生的中文喊道：

“书中自有颜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