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得知同乡桂子消,我和她已有二十多年不见了,记忆中的她是个羞涩,安静、实诚又很友好的样子。多年后再听到她的消息,感觉很是陌生,还是记忆中的她吗?
桂子是我姐姐的好友,应该说是最亲密的朋友,桂子经常到我家来,她个子不高,有点胖,总是笑眯眯地,有时家人和她开玩笑她也不生气,还时常劝慰我那受了委屈的姐姐,她是一个贴心的人。桂子在我上初中时结婚了,那个人我见过一次,个子高高的,瘦瘦地,娃娃脸,长得挺周正,听他说话觉得应该是个很精明的人,从外表上看和桂子有点不搭。村里但凡谁家姑娘有了对象,很快全村人都知道的七七八八了,因为村子挨得近,村里的小媳妇来着附近的村子,村里的姑娘又嫁到别个村子,很快男方的“户口”信息就调查出来了,祖上是干嘛的都知道了,更别说此人的个人信息。桂子的丈夫父母双亡,跟着哥哥嫂嫂长大的,小学没毕业就出去找事做了,九十年代初,有很多十几岁的孩子不上学出去打工的,在农村非常普遍。后来桂子结婚了,听说桂子的丈夫在城市里做装修,再后来听到的就是桂子有了两个孩子,因为邻里矛盾而不能在村里居住的消息,桂子家在市里买了房等等,关于桂子的消息都是断断续续的,但我记忆中的桂子好像还是那个样子,没有因为被这些片段打断或改变。
二十多年过去了,老家我已经很少回去了,忙于工作,忙于孩子,忙于生活,那些年的人和事在岁月的深谷里睡着了,那些年的平凡日子与现实碰撞时才会泛起波澜,直到姐姐的到来,桂子的面容又鲜活了。昨个晚上与姐姐聊天,聊起了桂子,心血来潮地从一众联系人中几经周折得到她的联系方式,姐姐拿起手机就拨了过去,很快视频连接上了,我向桂子打招呼,桂子已经认不出我了,她说怎么也不会想到记忆中的小屁孩长大了。桂子又何尝不是呢?四十出头的她头发都白了,皱纹也爬上了她的脸,我总认为她应该会过的很好的,她的生活中不会出现婆媳矛盾,在中国这个是很多家庭破裂或不幸的一大原因,她的丈夫那么能干,她儿女双全,桂子又是那么的勤劳,那么的善解人意,那么的温柔。我忙着照看孩子就离开了。等到孩子都睡了,隔壁卧室里还传出来或高或低的聊天声,看来真朋友间真的是聊不完的话题啊。
第二天一大早儿,我打趣地问起昨晚聊到几点?姐姐笑着说:“我这边都睡着了,她还在讲着呢!我也不知何时挂断的电话?“自然而然地就聊起了桂子,桂子变化很大,桂子变成了大嗓门,在村子里会吵架会骂人,桂子经常在村子里与人发生冲突,嘴巴不饶人,桂子不体贴、不温柔,总是对丈夫恶言相向,桂子与丈夫离婚后又复婚了,孩子们胆小懦弱,经常受人欺负,这还是我记忆中的桂子吗?或许现在的桂子不是那个惹人喜爱的桂子了?或许现在的桂子变得不可理喻了?但正因为她与我姐姐是好朋友,所以她说的那些烦恼、那些伤心事我认为是真的。正因为我也是一个结婚十多年、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妇女,我很理解桂子的变化,她不是一个恶人,是生活改变了她,是她的枕边人改变了她。如果我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我确定自己对桂子的理解不会那么深,不会对桂子的改变认为是理所当然,但有了些经历的我认为任何人处在桂子的位置都会变成一个泼妇,当然,如果深得丈夫所爱的人可以排除。桂子的丈夫,那个长着娃娃脸的瘦高个,这些年确实挣了些钱,并且不吃喝嫖赌,钱财如数上交,听起来像个完美丈夫,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让一个弱女子变成了母老虎。周围的人都在背后数落桂子的不是,桂子觉得很委屈。桂子的丈夫,一个只负责挣钱的男人,对家里的一应琐事置之不理,刚刚讲到桂子家因为邻里矛盾搬到市里去住了,从这开始分析桂子的丈夫及桂子改变的由来吧。农村谁家没有男丁会被叫做”绝户头“,这是对一个家里男人最大的侮辱,没有男丁会在村里受人欺负,这也是农村人要生男孩的原因之一吧。桂子嫁到婆家后就是独门过日子,没有父母,哥哥嫂嫂不待见,可不就是要自己过吗?桂子的男人或许是没有那么爱桂子,或许是从小看惯了冷眼受尽了欺辱而天生的骨子里的担小怕事,家里一应大小事宜全部桂子出面处理,邻里有了矛盾,对方的错,但对方族里人多,发生冲突时桂子被对方打了,男人不替桂子撑腰反而数落桂子的不是,认为桂子忍一忍事情就过去了,就不会挨打,现在双方扯破了脸,以后的日子不太平了。确实接下来的日子不太平了,桂子用尽了所有的方法,娘家、法院都来过,但都不了了之,日子总是要过,邻里间总要抬头不见低头见,农村的那些中年妇女的厉害想必很多人也了解过,桂子能怎么办?桂子唯一的路就是变成一样的人。桂子在没有任何依靠的情况下变了,而那个男人还在讨好别人时说些桂子的不是,桂子只能越变越凶悍了。离婚是唯一的选择,而桂子也这样做了,孩子一人一个,当一个月后桂子到寄宿学校看到衣衫破旧,鞋子破了洞,满头满身污垢的儿子时,桂子妥协了。桂子的男人没有任何改变,骨子里根深蒂固的思维方式也使他不会改变,可怜的桂子变了,变成了独自面对生活中所有苦难的泼妇。
可怜的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