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ddy，我肚饿啊。”

林九正在给这个昏迷了大半个月的年轻小伙子擦身，并且正准备要脱人家裤子的时候，被房里冷不丁响起的粤语吓得林九脖子一缩，扔下毛巾就往外跑。

要说这林九也是前不久才接的这个活儿，对，就是护工！接到中介公司的电话时林九其实挺犹豫的，毕竟他一直都是干粗活的人，要说吊高楼擦玻璃、跑工地建大楼那可是没话说，但是照顾人这种精细活儿林九还是很担心的。

好在后来他的新雇主——年轻小伙儿的爸爸李文彬先生，跟他沟通了一阵过后，林九就放心的上岗了。

毕竟工资是之前翻了好几番的量，眼瞅着也快过年了，没工作没钱是不可取的。

不能吃荤不能吃硬的不能吃辣不能吃腥的不能吃生冷的不能吃太热的不能吃太冷的......

林九像个小学生背书一样，反复念叨着。

最终决定煮碗小米粥，想了想又弄了点青菜叶子切成碎扔进锅里文火小煮一会儿，待确定粥已经是糯糯的且不会太稠也不会太水的状态时，才撒上一点盐，盛进小碗里。

再走进卧室里时，床的人正在不安分地乱动着，像是在尝试着坐起来。

“诶诶，你不要动。伤口还没愈合会裂的，你躺了好久这会儿还使不上什么劲儿的！”

林九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强制性的把床上不安分的小孩儿给摁了回去，被子也拉到肩膀上整齐的捻好，只露出了个脑袋在外头。

那小孩儿黑不溜秋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林九，嘴唇紧抿的弧度一看就是特防备特警惕。

林九拿起小桌上的水杯，确定是温水之后，才插了根吸管递到小孩儿的嘴边，努了努嘴，示意让他张口喝水。

床上这位叫李家俊，二十来岁，张着一副高中生的脸留着个痞痞的头发还有着和脸特相符的小孩子脾气。眼下就是表现在宁死不张嘴，明明喉咙都已经干涩的很难说出话了，但还是梗着脖子宁死不屈。

哟？不相信我？林九淡定的和李家俊对着眼。

“再不乖乖喝水，我就马上打电话给李文彬先生。”

李家俊眯着眼，审视了林九半晌，都快在林九脸上烧出个洞来了。林九继续保持递水的姿势，不为所动。

李家俊最终以一嘴叼住吸管滋溜滋溜的开始喝水为结局宣告失败，林九面带慈爱的微笑宣告胜利。

对付小孩子林九可拿手了。

大多数人对林九的第一印象大概都会是老实。可偏偏老实这个词在李家俊眼里却是留到了第二眼才有的印象，谁让他初次见到林九的时候就被人当作小孩儿一般对待——居然用向家长打小报告来恐吓他，偏偏这招对李家俊还挺管用。

丢*，男人老狗*！他心里愤愤，逆反心又在作祟。

但这种不愤并没有维持很久很久，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像从前一样出现暴虐心理，就被送进口里的温温的粥给堵住了。

也不知林九怎么做到的，病床被调高的角度刚刚好，可以一口口的接到林九送到嘴边的粥而不会侧漏到嘴角或身上，也恰好维持了先前躺着时的舒适度。太舒服了，李家俊感觉自己又开始昏昏欲睡了，但是耳机里Daddy的电话还没挂断，不得不又睁大眼睛四处寻找东西打量。

“俊，你觉得护工还满意吗？他是个外地人，看起来还几老实的。”

滴流来滴流去的黑葡萄籽儿因为这句话，终于把眼睛停在了那个端着碗不时探过身子给他喂粥的男人身上。老实？好像确实挺老实的，穿着普通的衬衫，扣子很谨慎的开一个，头发是很朴素的寸头，皮肤是偏黑的蜜色，同递勺子一并凑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手指甲范着淡色的光泽，修剪的弧度很干净整洁。

确实很老实的样子哦，李家俊感觉嘴里的米糯糯的滑滑的，粥夹着一点点青菜味，很好下肚。

“几好，我某意见。*”李家俊半敷衍半认真的回答着，突然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他是不是不讲粤语的？”

“系啊*”

“是啊。”

林九的声音和电话里的声音同时响起，但其实林九没有说大声，李家俊还是听见了。林九无声地笑了笑，也不知是冲李家俊笑还是他自己，只是低着头出神地翻舀着粥，没有递过来。

仔细一看，怎么又好像不是那么老实了？李家俊看着跑神的林九有点质疑自己，连耳边Daddy的话也只是随便敷衍嗯嗯了几句。林九的双眼飞梢，双眼皮褶痕的很深，线条很长，甚至在末端还有一点向上飞翘着。李家俊忽然想起了从前养的猫也有条总是弯翘起的、很长的尾巴，总爱勾着他、蹭着他，特烦特撩人。带那双眼帘掀起，一双眼睛疑惑的看着他，瞳孔很大很黑显得眼白也白得很，顺着往下看嘴唇，很薄唇形也挺标准，不知是微微用了力还是天生如此，总有种微微撅着的感觉。

李家俊突然想起的之前警局里一个女同事总是和别人说起，想要一个眼睛会勾人、嘴巴很迷人的老公，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林九这一款的呢。

也不知道这种老实的男人老狗欺负起来是什么感受。

林九惊觉自己居然走神后连忙抬起头，却发现李家俊正笑的很邪门儿的看着自己，又被吓的一激灵。

这孩子，不会也伤着脑袋了吧？

林九觉得这小孩儿还挺好伺候的，没啥毛病，就是多动的厉害。自打私人医生过来检查后批准他下床小范围的活动后，李家俊就没消停过。东摸摸西摸摸，摸摸床摸摸床，摸摸林九...

李文彬先生说过不能让李家俊出去乱跑，只能呆在小套间里养病，没手机没电脑，林九似乎能够理解这种半囚禁的生活对一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来讲有多痛苦了。所以每当李家俊坐在窗边默默不语的望着外面的时候，林九都会佯做活跃气氛的问他今天想吃什么。

“不是只能喝粥吗？”李家俊不咸不淡的回答着，有也没回的继续看窗外。

“嗨，别这样，我能偷偷给你带点你能吃的啊。”林九尴尬的挠挠头，他不忌口的似乎并不多...

“这样吧，”李家俊终于转过身来，冲林九勾了勾指头，示意他过来一点。林九也没多想，老老实实地走了过去，站在盘腿坐在窗边凳子上的李家俊身边。

“阿九叔啊，我和你说，帮我带个东西吧...”李家俊坐在椅子里，仰头看着林九讨好的笑着，长手长脚的年轻人坐着也能轻而易举的搭上他的肩。

林九心里警铃大作，暗叫不好。这几天林九已经摸清门路了，只要李家俊小朋友开始冲你笑的特乖特讨人喜欢，或用手摸摸你的肩膀你的肘子，用脚戳戳你的小腿你的屁股的时候，就说明他又要求你帮他干坏事了。

“不！我拒绝！”林九弹开，义正严辞地拒绝。

“Uncle，我还没说完，你某急住先！”李家俊眼看着人要跑了，一着急说的港普英都出来了。

“你不要说了，我是不会给你带手机带电脑带叉烧带烧鸡带朋友回来的，也不会去帮你偷隔壁家的猫、问楼下高中生的联系方式和问何医生和周护士能不能和我们一起打麻将的。”

“...帮我带本书回来。”

“咦？”

林九拿着李家俊给他写的小纸条几乎跑遍了全澳门卖书的地方，硬是找不着有地方卖。

要不就是说没得卖，要么就是这是禁书，不出售的。

林九是不懂英文，但起码英文字母也是能看得懂的吧。他拿着那张写的潦草的看不懂的纸条，将信将疑，这售货员小姐是压根没看清楚这是啥才和我讲没有的卖吧。

林九一手拿着购物袋一手拿着纸条发着愁，四处张望着。正巧一旁有一个巷子，不长，正好能看见街尾藏着一家小书店，林九想着大书店都买不着去小书店碰碰运气也成。

小书店老板是一个胖胖的带着、厚厚的眼镜、衣服裤子都是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特不整洁的中年男子。

林九比他高出一大截，低头就能看见他油腻腻的头发一缕缕的贴在脑门儿上，眼睛下面一片乌黑，估计几天没洗头几宿没睡觉了。

老板扶着眼镜眯着眼，把字条拿远又拿近，也不知道看清楚没。

“英文书？”

“是的，给一个男孩子用的书。我去过几家书店问了，都说不卖，或者说是禁书，我想问下你这里有没有呢？我很急着要给他。”林九客客气气的和老板说着，心里琢磨着要不干脆说是我儿子的了，但转念一想，这辈分叫叔刚好。

“喔喔！男孩子啊！禁书啊！我懂了我懂了！英文版的禁书我大把，嘿嘿！”老板冲林九笑的极其猥琐，利索地爬上小梯子在阁楼上翻找着什么。

“你要几本啊先生？”

啊？还是系列丛书？

“拿多几本吧！我怕在家会无聊。”

“嘿嘿，我懂得，有了这几本书就不无聊了。”

“不无聊不就成。”以后李家俊能天天乖的跟小学生一样就行了，只读书不搞事，想想就开心。

“先生！你想要什么类型的？”

啊？还分类型的啊！

“那就拿有趣一点的，内容花样多一点的吧！”

“真系男人老狗*”老板在阁楼上有点模糊，不知是对着谁说的。

啥啥搂狗？没听懂。刚想反问时，老板就从梯子上利索的滑下来了，身上汗津津的，原本就不干净的衣服瞬间又脏了几个度。

这是从哪个角落里挖出来的书啊，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林九狐疑的从笑的咸湿又猥琐的老板手里接过一个黑色袋子，然后随便的往里头瞅了瞅，确定看见英文字样了，林九想着反正也看不懂到底是不是李家俊要的书，就没再拿出来检查了，付了钱，道了谢便离开了。

终于买到书的林九心情极好，一手拿菜，一手晃荡着书袋子，哼着小调往巷外走。眼看快出巷口了，老板飞一般的冲了过来，往书袋子里扔了一个东西，然后又飞奔了回去。

“送你们的礼物，欢迎下次光临！”

林九双手都提着东西，一时没空去翻看到底送了什么，只能远远的冲人回一句谢谢。

嘿，这老板人不错，买书还带送礼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