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微信读书上发现一本书《自洽》,然后从这本书的作者史欣悦了解到一个职场类综艺节目《心动的offer》,然后看了该节目第二期,实习生面试的那一集。
一个个应聘的“孩子”(史律和同为面试官同事称呼应聘者“孩子”)在四个面试官“老人”面前的表现,几乎反映了大部分年轻人面试应聘时会有的状态。
开头两个鲜明对比的女生,都是名校背景,成绩优异,英语基础良好。一个被问到“您应聘成功后就不会考公务员了吗?”时犹豫,再追问,就诚实的说出自己认同父母的想法,觉得公务员也不错;另一个女生是父母希望“女孩子工作稳定一点比较好”,但是“我选择了‘叛逆’”,史律作为主面试官之一开玩笑似的和其他三人说“咱们老板如果知道有人来应聘是‘叛逆’父母来的,不知道有什么感想?”
另外,还有一个28岁转专业改行做律师的男生,被问到当时转专业换行自己是怎么看待的。谈到自己履历中几次“背水一战、不留后路”,谈及为什么从销售换行到律师,说是为了证明给自己的前女友和父母看。面试官评价:“你这样的做法不仅给自己很大压力,也会别人很大压力。”后台的杨天真和撒贝宁对这个应聘者给出两种评价,杨天真说“我如果有这样的员工会安排一个适合他的岗位工作。”撒贝宁却认为“之所以不留后路是因为觉得自己即使应聘不到这个最理想的律所,也会有别的律所的岗位可以去。”
杨天真的分析更理性,撒贝宁的观点更主观和理想化(毕竟他也不能知道应聘者真的有没有这样的底气)。杨天真另外说了一句分析,很一针见血:“每个人的成就动机不一样。有的人的动机来自于他人的刺激,最后也可能成功;有的人是明白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就像前面那两个女生。”
其实,人真的能够特别清晰的分得清哪些动力来源于他人和外部的刺激,哪些来源于自己内在的动力吗?能一直明白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当然是很幸运的,但是大部分人的成长都是掺杂了所受的教育和环境塑造的影响。
知乎上有个问题:“电视剧版的白鹿原结尾,白孝文被亲爹白嘉轩举报,而原著是白孝文安逸的当了县长,这样改编好吗?”
小说往往比剧目更反映“真实”,前段时间热播的电视剧《女心理师》就是这样,小说中的主人公成长经历可没有电视剧里那样“阳光、正能量”。小说中有更多的“黑暗”“不堪”,拍成剧目如果不改编出一些“圆满”的结局,可能“娱乐”的本质也就失去了意义。毕竟现实之所以是现实,就是因为太过真实;人们消遣也好、“精神消费”也好,视频化的东西肯定是要更满足人性一点。
回归主题,白孝文是典型的一个动力来自于外部的角色。这个动力就是他出生的家庭,他从小成长的环境,他的“大”白嘉轩。只是他的这位父亲是个不怎么样称职的父亲,所以成就了白孝文长大后拧巴、懦弱、伪善、压抑的个性。但是这位父亲他自己可能并不知道也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
父母对子女成年前的影响无疑是很大的,而人的生命成长是连续的过程,长大成人后带有小时候的影响也是必然的。武志红的书里分析中国家庭关系,有一个理论,就是中国的好多母亲都是“自恋”的,这是来源于心理学的理论,基本每个人都有自恋,但是反映在关系中就有合理和不合理之分了。白嘉轩就是一个非常自恋的人,因此做父母的他也是很自恋的,他不允许子女冒犯他的权威,哪怕是自己从小疼爱的小女儿白灵忤逆他,也能不认这个女儿。只有中间的儿子白孝武既无长子的负担,也没有老小的溺爱,一直本本分分,没有受过他父亲的“镇压”。
《白鹿原》的时代背景是从清末外强入侵到解放后。距离我们现今的时代,按照人的寿命来讲,其实是比较久远了。就算是白嘉轩的孙子辈,也相当于我们的爷爷甚至太爷爷一辈了。但是其中的一些人性和社会环境相互作用下的观念,对现在的人们也仍旧有着很深的影响。
从光明大义的传统观念上来看,白嘉轩作为过去农村的一族之长,看似是一个非常正直甚至正义的形象。除了年轻的时候和他姐夫闹过一次农反(就连这一点“反叛”精神,也在其晚年被人真诚夸赞的时候,他本人却觉得是“丢人”的往事),以及维护女儿白灵小时候不缠足这两件事之外,这个人完完整整的全套是一个封建社会纲常的传承者。
白嘉轩在他那个社会背景下做族长无疑是成功的,因为他的“封建纲常”之中没有失掉自己的灵活和勇气。而他的两个儿子就不一样了,白孝武是完全的老实木讷,一个“蹩脚的模仿者”,没有主见,只是因为“本分”一直未受真正的挫折。白孝文作为长子,肩负“厚望”,从小读圣贤书,从小一直把家族宗长他这个爹当作“榜样”,却从未得到这个父亲的认可。
剧中有两件事表现了童年白孝文的特点:
一件事是举报黑娃带领同伴逃学,被他父亲狠狠批了一顿;
另一件事是亲眼看见村里刁民偷卖糖人老汉的幸苦钱,被打也硬是没有说出来,最后还是被他爹狠狠批了一顿。
在一个心智未开的儿童内心,对于其父这样矛盾的、双标的做法一定非常困惑,困惑之余又受着委屈,受着委屈的同时还要从内心里认为是自己错了,同时他爹这个“伟岸形象”不能倒。可想而知,这样的童年成长经历,会形成什么样的一个性格和内心。
每个人在小时候,最希望得到认可的对象必定是师长、父母,稍大一些是同龄人的认可和接纳。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人小时候被父母非常理的责骂殴打过、被老师羞辱过,都会在心里形成可能一生都不能抹平的伤痛阴影。另外有一个电影《兔子暴力》(一对母女为了钱把女儿同学害死的真实案例改编)也能说明这个问题。
就像是被山石压着的小树苗,生命力的驱使最终会使得树苗长成大树,我曾经在大学写生的山区看到过这样侧着长出来的一棵树。白孝文就像是这样一棵树。
他自始至终在他父亲和封建家族的缝隙中努力“向上”,小时候努力读书(小说中鹿家的两个儿子去县城省城读书,而白家除了小女儿白灵在以死相逼下获得了去省城女校读书的机会,两个儿子都乖顺的听从父亲只读了圣贤书就够了),长大后白孝文也争取过离开白鹿原去省城读书的机会,但是被他爹拒绝了。再之后,白孝文继上一个古板的老先生之后当了村里私塾的老师。这个过程中,他一直把“阶层”这个观念看的非常重要。因此,不愿意像其弟孝武一样务农,也刻意分离开黑娃和他家一起吃饭(黑娃从小就觉得他爹的雇主白嘉轩“腰杆太硬”不是没有理由)。
和自家的长工一起吃饭,就能代表对长工的尊重,小说中有专门的笔墨描写白孝文的爷爷、白嘉轩的爹,重视长工以这样的形式表现出来。其实往深了分析,就明白这都是“形式”,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让长工对自己的雇主充满感激之心,然后更加卖力的干活。但是白孝文只习得了最不重要的皮毛“形式”。
白嘉轩给自己这个长子从小的定位就是继承他的“族长”之位。可无奈白孝文把这一点看的太重了,以至于经过卖糖人老汉那一件事之后,他爹看这个儿子越来越不顺眼。
黑娃和白孝文以及其它同辈的年轻人比如白灵、鹿兆鹏等一样,都有着反抗传统的一面(除了白孝武)。但为什么说黑娃不算悲剧人物,而白孝文是悲剧人物?就是因为这个角色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找到过自己。就像他爹那句“装的把自己都丢了”。
他爹说他“你只有那一晚在塔前哭才是你自己哩!”,并不是说他出于情谊而哭,是出于自认为最了解自己的儿子,揭露他的“本性”才这样说。白孝文一直活在他父亲的价值体系里,无论是乖顺还是忤逆,都是出于这个原因。哭田小娥死,本质上是哭他“自己”,他把曾经活的最放肆的那个自己当成真正的自己,另一方面这个“曾经”却是他不能面对的耻辱过往,如果田小娥没死,衣锦还乡的白孝文见到田小娥应该就是另一番态度了。
心理学上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是人性比较科学的一种表述。作为社会的‘人’,其实追求的终极目标无非是自我实现。白孝文最后终于以他自己的“狡诈”方式投诚g党,最后又把黑娃置之死地。当上了县长,也算是成功了。可是这点成功在他爹白嘉轩看来,却是不能接受的成功,因为有辱其颜面和“光明磊落”的形象。因此,剧中最后那一连串重复的“这辈子、这辈子···”就是白孝文的命运。
小说中的白孝文并不是被其父告发的。但是最后也销声匿迹,结合真实的历史发展事件,想必这样靠不择手段上位的官,终归逃不掉一次又一次的整顿和清洗。
其实严格意义来说,白孝文的悲剧也是其父白嘉轩的悲剧。白嘉轩和鹿子霖比了一辈子,但是鹿子霖的子女却基本上都比白家更“有出息”。对白嘉轩来说,面子就是他活着的根本,但是这个腰杆硬的一族之长,却三次被这个儿子伤及尊严,一次是发现白孝文在田小娥的窑洞门口,晕倒在冰天雪地里;第二次是饥荒的时候,听见白孝文为了一个乞讨的碗叫别人“爹”,他愤然骂道“早晚我要打死这个畜生”;第三次是听说他这个儿子要处死已经向善改好的黑娃时,一时着急摔倒在门槛上。
其实不光白孝文,白家的几个子女都有各自的性格缺陷,有的甚至是致命的,比如白灵。但白灵这样的形象,在当时那个社会背景下就很贴合革命需要,只不过小说中的白灵不是被敌人的炮火炸死的,而是被自己的同志活埋的。(作者对人性的刻画真的是非常深刻,白灵的不受拘束与自我,即使在自己人这里,也会招致灾祸。)白孝武,从小对他父亲察言观色,最后就是老实愚昧的农民;还有剧中没有体现的另一个儿子,也有其变态的性格和心理。
现如今中国的很多家庭、父母,或者已为人父母的人小时候,也有很多经历过白嘉轩这样的父母。打着为你好的名义,而满足自己的心理需要,如果像鹿子霖那样对子女相对放松一些也就罢了,偏偏有些父母还控制欲极强,这就导致一部分人可能成年后都不能形成“自我同一性”。
无论哪个时代,人活着都是为了好好的活。史欣悦《自洽》里面提到像衡水中学这样的学校,也都把高考是改变命运的途径当作理想,可见现在的中国社会也存在争取生存空间的竞争,只不过这个“竞争”不再像小说里那样直白的展现人的本性和本能。
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比白孝文幸运的是,可以自己摆脱他人安在自己身上的标准,构建自己的价值体系。可以选择自己更理想的生活方式,也可以用开放的心态接纳自我、接纳各种不同,从而在大环境中做到“自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