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拙政园,在2018年的大年初一,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可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写下这些文字呢?或许那次旅行太过乏味,已经遗忘在几百张的照片海洋中;又或许太过深沉,深沉到不敢触碰,怕唤醒某些遗忘了的心思。
我是个无趣的人,不喜动,喜静。过年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不得不完成的仪式,这个仪式分别有准备年货、打扫卫生、做年夜饭、全家守岁、互拜新年这几个主要的步骤,每完成一项,就在内心默默地长舒一口气。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心情就像是小学生熬过了一整个学期一样高兴。或许我过于悲观,但在我看来,春节存在的意义,也仅剩下意义了。
于是,那一年,我没有回家,而是踏上了与家的方向完全相反的火车——到苏州去。我抛弃了父母喊我回家过年的呼唤,就如同挣脱了束缚在周身的锁链。一想到今年不必见到那些有可能素不相识的七大姑八大姨们,我就轻快无比,一想到今年不必投身于过年的热闹气氛中,我就痛快非常。然而,也只不过是从一个热闹的地方去到了一个相对来说更热闹的地方。貌似并没有解决什么本质上的问题,但我依旧很高兴,也许就是因为旅行的新鲜感,或是因为逃避带来的刺激感。
大年初一的拙政园虽没有人山人海,但还是真切的体现了中国“人口基数大”的特点。各色旅行团的小旗子随南方特有的湿冷微风轻轻摇曳,园林对面商铺林立,各色纪念品琳琅满目。导游们十分敬业地引导这游人看着看那,如同在上课一样,稍不留神就会错过重要的知识点。
我承认有些失落,不过转瞬我心情又好了起来,看着匾额上“拙政园”三个字,回味了很久。
在火车上查找了有关拙政园的历史,发现这园子已走过五百年,几经易主,几度翻修。五百年沧桑岁月已经掩盖在四季常青的林木之下。白墙青瓦体现着四五十年光阴的洗刷,而剩下的那些春秋岁月,在石缝中,廊桥下,在爬满青苔的参天古树的年轮里,在落英缤纷了五百年的泥土中。
而这些,却不在导游的介绍范围内。
大年初一,正值冬日。天蒙蒙的,雨蒙蒙的,拙政园,也是蒙蒙的。在古代,烧制瓷器最为上品的,就是天青色的釉,因为古人无法控制湿度,所以必须要在江南烟雨天才能烧制成功,弥足珍贵。“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说的也就是这个。踏在这片堪比天堂的姑苏土地上,又恰逢青色烟雨,看着远处挤攘的人头,却好似有着不知名的期遇。
说实在的,游园是很无聊的,排队买票,入园浏览,跟着导游了解景点由来,在几声原来如此的惊叹声中拍几张满意的照片,高兴地呼唤同伴前往下一个景点。然拙政园也确实能称得上园林之母,假山,湖水,长廊,舫亭,大若天星星罗棋布,小若麻雀五脏俱全。进出内外住宅,如置身幽怪谷溪,树有参天,花有清香,绫罗绸缎比不如,玉盘珍馐还不似。也就是这些,恰是为游人所乐道的。而我,却渐行渐远。
人一多我就心烦,这应该是我这辈子最不会改掉的毛病了。下了见山楼,过了留听阁,我向着人少的一条岔道走去,树影不多,微光可见,边上还有一束傲然的腊梅,弥漫着微不可嗅的香气。转过石廊,还有些失望,本以为能安静的走好久,不想是一个小隔间,两三个游客在拍着攀附在白墙上的植物,镜头里的姑娘笑的甜美。
瞥了一眼,我的目光停留在月亮门上,四个字“卷云山房”,正对面放着一个木桌,年深日久,红漆已经变成了橘色。上面架着一块普通的石头,说实话没有让我感到有多么高的观赏价值,再加上常年没有人打理,更是有些不见天日的样子。
“你也算是被人遗弃在这了吧,朋友。”微微自嘲,便要离开,去找寻我的安静所在。
仍是一瞥,却如听到同一声春雷,轰动了古井一般的心。
左右一副对联,在老旧的木牌上依旧清晰可见:
花如解笑还多事
石不能言最可人
我猛然回头,再看桌上的石头,我眼睛早已湿润。
大踏步地走出了园林,留下了还在留恋美景的游人。
我已暮然回首,而她在灯火阑珊处候我多时,人生如此,有何复求。
天青釉色,等你很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