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师哥,刚有人找您,说是――北平钱庄的赵经理。”小孟推门进来说。
“赵……经理?”
“师哥,这人咱弟兄几个可都没听说过。”
张筱春缓缓走出门,看正厅里坐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一身整齐的军装,头戴军帽闪着亮光。
“您是――赵经理。”张筱春拱手。
“正是,”男人抬起头来打量眼前这位素未谋面的北平名角儿,别说这位角儿长的还真是俊俏,一双深黑色眼眸若即若离地看着不远处,难怪小姐和太太们都是人见人爱,只可惜这人怎么看怎么一副病怏怏模样,细细打量整个人瘦得都见骨头。赵经理回过神来,
“张老板,我今天来――是受我们大帅夫人罗月月小姐之托,特地给您送一封信。”
……
“你在北平钱庄这几年欠下的钱,罗夫人前几日已替您还清了,因为这些日子她要出趟远门,所以今儿个特地嘱咐我亲手把这封信交给你。”那位赵经理边说边从脚下的皮箱里抽出一封信,递到张筱春面前。
接过那淡黄色的信封,它轻得好像不存在一样。
“多谢赵经理了。
张筱春唤来小孟送走赵经理,待二人出了院子,他便回到屋里。
薄薄的信封在他骨节分明的手里攥了许久,他隐隐觉得――像有什么要发生似的。
――
‘张筱春,你听过一句话吗?说这世上没有谁做什么是不求回报的,得到的终究要还回去。’
‘其实这话说错了。’
‘你欠李大彪那三千大洋,我已经还清了。你放心,这件事的实情没人知道,从此以后李大彪不会再来纠缠你和念北戏楼。’
‘这些年我过得很是荒唐,所有人都认为我爱上你是疯了,只有我自己清楚,我没疯,我清醒得很。你爱的那女孩儿,叫陶筱云吧,那天我看见她站在戏楼门口,她那么漂亮,那么单纯,她有那么爱他的师哥,她可以爱自己真正爱着的人。我真羡慕她,她让我像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一样。’
‘你别自责,选择死,是我早就决定好的。我早就看透这世道了,所有人都觉着大帅夫人风光得很,我稀罕的从来就不是这些。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个。不管你什么样儿,不管你觉得我有多白痴。’
‘这世道,早就没有给我们女人的活路了,我也不想死,我也想活着,可现在每天这日子过得,活着又和死有什么区别?’
‘我罗月月也是只有一个一生啊,不能慷慨赠予不爱的人。’
‘这辈子能爱上你,我死而无憾。’
‘其实我一直知道,你心里的人不是我。但只要你记得,北平有个罗月月的人,她很喜欢听张筱春唱戏,很喜欢很喜欢,一辈子都喜欢,就足够了。’
……
就这样结束。
原来,生命消逝得这样快。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罗月月,卸去“大帅夫人”四个字后的罗月月。她不用假装目中无人,依仗李大彪的威名活在北平人口中,也不用再居高临下顾及着颜面与旁人讲话。一张蝉翼信纸永远写不尽的,只有对一个人的不舍――张筱春。
折旧的信纸飘零而落,像极了冬日里暖阳照射下的缤纷雪花。就在下一秒,一个消瘦的身影也随着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