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家族为大奶奶举办三周年祭祀。
这天家族里的晚辈,无论是外出打工的,参加工作的或者在学校念书的都请了假,风尘仆仆日夜兼程回来,包括村子里的街坊邻居大家一起忙忙活活的吹吹打打为老太太举行了人生最后的一个仪式。
我作为出嫁的闺女,带着老公,女儿也急匆匆赶来。我和老公按家乡的风俗,在长辈的指导下第一次虔诚的进行正式叩拜,因为成家以前没有参加过此类活动,所以我们的动作生硬而不标准。
四月的阳光里春风一阵阵的吹着,唢呐声时而呜咽时而悠扬,满大街的男女老少,大部分色调都是藏蓝黑,灵棚里两列男人跪着是爸伯伯哥哥们,他们要以这种方式回礼来敬拜送礼的人。一对对伯伯叔叔按照风俗作揖磕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我敬爱的人们都老了,有的拱了腰,有的白了鬓发,有的变得又干又瘦,有的跪倒地上起来腿都不听使唤,有的刚做过心脏搭桥手术,有的癌症医院里躺着没来,有的已经是没有老伴独自一人,皱纹像是一天天摸着过的日子,堆积在眼角眉梢。
我看着他们。脑子里全是小时候的村子里的一幅幅美好画面。
我记得小时候流着鼻涕垫着脚大爷爷喂我吃的饺子,我记得小时候喜欢热闹天天赖在一个有四个孩子的邻居伯伯家里和他们一起挤着吃晚饭,总觉得他们家的饭特别香,我记得那两个笔直挺拔的叔叔老逗我要刨我们家门前的歪脖子杨树以至于我心急如焚日日抱着树不松手,
我记得学龄前疯跑着到村里学校被大伯家的姐姐拉进教室把我藏在桌子下面趴在她腿上睡着了,放学时候醒来发现姐姐裤子上有我一摊子口水,我记得妈妈去地里让我做饭我找不到玉米面下锅,邻居爷爷端来一大升,我踩着凳子第一次做玉米粥是大奶奶在旁边保护我的,我上高中有两次周末回家爸爸不在家是邻居叔叔骑着摩托车接我的,我们俩还在回家路上迷了路绕过了好长一段,还有夏天月亮又大又圆,我们那条街上好多人抬出桌子凳子在门口乘凉吃饭,爸爸妈妈们边拉家常孩子们边去别人家家的餐桌上尝鲜,我们和邻居姐姐哥哥捉迷藏老槐树粗粗的后面都可以容身,过年的时候伯伯家里杀猪给我吹一个猪尿泡当球踢高兴老半天,我还记得爸爸有一帮子很要好的叔叔下雨天在一起打牌喝酒,打牌的时候我走过去爸爸会给我零钱让我解馋,喝酒的时候我走过去叔叔们会给我夹菜,我至今记得那很普通的罐头菜叫做鸡肠,现在很少吃到,前不久在超市发现吃了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现在这些当年意气风发的伯伯叔叔们都老了。灰白的村庄在风里充满鞭炮的硫磺味,灵棚在风里呼呼的摇动着,小孩子们仍旧意气风发的飞来飞去,仿佛一眨眼就要飞出村庄。哥哥家的孩子是他们中年龄最大的吧,他们也在静静地望着人群和村庄,一个兴奋的告诉我大学里的学习生活,一个摩拳擦掌的准备大战未来的读研究生的日子。
姐夫还有老公,还有两个妹夫,几个90后的年轻的男人学着长辈的样子严肃的面对众人作揖叩头,一个个比猫画虎现学现卖,既不整齐也不划一,逗得大街上观礼的人,还有管事的长辈们,连同伯伯叔叔姑姑姐姐们都笑起来了。
仪式结束以后,亲戚朋友们都离开了,后来哥哥姐姐们也都开车离开这里去了县城买的房子居住,或者去了市里,我们也回到了家。守望故乡的还是那群藏蓝黑的伯伯叔叔们。
我的村庄,生我养我的村庄,终究我还是在你的滋养下离开你走向美丽的城市,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无数个夜你是怎样朦胧着槐花的香气拥抱着我在梦里飞扬,我和伙伴们梦见你的春夏秋冬,我们愿意看到你在新农村的篇章里拥有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