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什么变化。小院里暗红色的花还开着,墙头的梧桐树依旧浓绿,小咪依旧在吃饭的时候喵喵的跑来撒娇,并没有什么变化,好像和刚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变化。
我偷偷的推开门,穿过昏暗狭长的过道,有一束光透过低矮破旧的屋檐打在狭小的院内。我转身大声的喊了一句"奶奶!" 奶奶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还是依旧的欣喜依旧的老当益壮,好像奶奶也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厨房有点过于慌乱,高压锅里透着酱油和鸡肉混合的香气,红色的绿色的白色的五颜六色的蔬菜是清爽可口的凉菜,墨青色的虾子在红色鲤鱼瓷盆中不停的跳跃,还有我爱吃鲜嫩的芹菜,电饭锅里微微冒热气的白米饭。我不知道奶奶忙了多久,她还是依旧的矮胖,在狭小的厨房里显得有些拥挤。我笑着问奶奶,怎么还准备了这样多的饭菜,咱们两个人怎么吃的过来呀。奶奶却很强应的回给我,两个人的饭也得做好。我看着奶奶有些倔强的抿了抿嘴,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已经改变了。
和奶奶说话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去看她的鼻子,她是有些胖的,腮上下巴上有略略的一层肉,摸上去软软的,就像奶奶温和的性格。只是她的鼻子却是极瘦的,又小又挺,在鼻头处微微向下勾起,实在是好看的很。我总是羡慕的看着奶奶的鼻子,这样的挺直,确实是奶奶贯穿一辈子倔强性格的写照。吃饭的时候奶奶低低的叹息了一声,"还是多一个人的饭吃起来才有味道啊。"
爷爷去世七年了,奶奶也守寡七年了。在他第七年的祭日前后,我们的宿舍里飞来了许许多多的飞蛾,我先前听老人家说,死去的亲人化成飞蛾,在朦胧的夜里在昏黄的灯下,偷偷的去看望那些还活着的,自己挂念着的亲人。我不知道那天奶奶的小屋里飞去了几只飞蛾,也不知道那几天奶奶是怎样度过。我只是不小心发现,奶奶开始喜欢发呆了,她有时候会自言自语说一些自嘲的话,但在人前她却越发文静了,总是看别人的脸色,有时候干脆一句话都不说,可这些明明是爷爷最后那些日子的写照,奶奶以前也不曾这样过。
我急匆匆的去赶火车,奶奶急匆匆的把她认为最好的吃食夹到我碗里,我一边吃一边笑着劝她多吃点,她却跟我说,"这个月买了煤,被猫咬到打的疫苗也很贵,奶奶没有钱了,可总该给你些零花的..."我有些难过的跟奶奶说我有很多钱,跟她说只要她好好过就很好,她却一直摇头。
最后走的时候,奶奶又将家中零零碎碎的吃食给我装好,我劝她回去,她在门口固执的看着我走。我迈着有些沉重的脚步,有一两秒钟的难过,但外头世界的零零碎碎让我的难过只持续了一两秒。我想奶奶可能是变了,头发越发的白了,最后竟然像雪一样,耳朵也越发聋了,跟她说事情总要不停的重复。她好像在顾虑什么,或许她是怕...
是怕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我越发不明白了,不明白她为什么在我走出很远以后还要追赶我,为什么要满头大汗声嘶力竭的追赶我。我看见周围的人在看我,我无暇顾及。奶奶急匆匆的从三轮车上跳下来,我看着奶奶,奶奶比我矮一头,我给她拿掉她脸庞还没有来的急擦掉的饭粒,她却哆哆嗦嗦的固执的把二十块钱塞给我。"去买些苹果,去买些好吃的。"我亦哆哆嗦嗦的接过褶皱的二十块钱,勉勉强强的笑着和奶奶说了再见。这次我没有看着奶奶先走,我怕自己会难过。我想她不是怕离开我,而是怕我过得不好她以后却什么也不能做。
或许是有很多的变化吧,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