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事,特别是有所自豪的人生成就,多是坚持辩证法的——既善于利用有利条件,发挥积极因素的作用,也肯于化解不利条件,祛除消极因素。做事、成事不就这样两种条件、两方面因素吗?
在化解成事的不利条件,祛除消极因素上,曾文正公是坦诚的,打开窗户说亮话的,其言如下:
“国藩从宦有年,饱阅京洛风尘,达官贵人优容养望,与在下者软熟和同之象,盖已稔知之而惯尝之,积不能平,乃变而为慷慨激烈、轩爽肮脏之一途。”
这是他表达的第一层意思。其中讲了两个方面,一方面是概括“达官贵人”的气象——“优容养望,软熟和同”,说白了就是整天养尊处优,上下左右一团和气,生活在虚伪声名中。这最是坏事、败事的官场生态。另一方面则是表达了自己的性格——“慷慨激烈,轩爽肮脏”。这是最值得思谋的。其中,“慷慨激烈”易于理解,“轩爽肮脏”则为理解的难点,把握的重点,尤其“肮脏”二字是不读日常音、不为平常义的,读作均为“三声”的kang zang。“轩爽”即“豪爽,简明爽快”,“肮脏”即“高亢刚直貌”。“轩爽肮脏”即刚直不阿、嫉恶如仇。这就非常旨趣了。——曾公官宦三四十年,“饱阅京络风尘”,但却不与达官贵人“软熟和同”,而是刚直不屈、嫉恶如仇的性格,这该怎样认识和把握呢?
我以为,简言之是为两点,第一个是古来“圣贤书”读得真正入心入骨了。第二个是讲正气、走正道、干正事才能成就一生不朽伟业,求“不朽”是其根本之身心作为。所以,他才不像世人憎恶的“达官贵人”一样“捞一把”而“优容养望”,谥号“文正”也是名符其实。
那么,对于“优容养望,软熟和同”之气象,曾公是怎样作为呢?我们来看他的第二层次表达:
“思欲稍易三四十年来不白不黑、不痛不痒、牢不可破之习,而矫枉过正,或不免流于意气之偏,以是屡蹈愆尤,丛讥取戾,而仁人君子,固不当责以中庸之道,且当怜其有所激而矫之之苦衷也。”
这又是打开窗户说亮话。但这段话非常有读头。
看点一:“稍易牢不可破之习。”这就说明,曾公对官场的“一团和气、麻木不仁”之庸众作风深刻认知,但却意志与毅力而为之,确证了前述的“轩爽肮脏”之性格,为成大业非为不可。但在用词上却是“稍易”的精妙,誉为“嘉言”由是可见。
看点二:“矫枉过正以是屡蹈愆尤,丛讥取戾。”“牢不可破之习”,非矫枉过正不可!这是规律,也是曾公在那时的发现与作为。但是,却遭受埋怨、抨击、讥讽、谴责,这也是正常的。
看点三:“仁人君子不当责以中庸之道,当怜其有所激而矫之之苦衷。”“固不当责”,“且当怜”,尤其“责”与“怜”字,看似有些“埋怨”“哀求”的意味,实则不然!以曾公“轩爽肮脏”的性格,会如是吗?这无疑是对“仁人君子”的“软批判”,是柔中刚!也是“嘉言之为嘉言”的文笔力道。
读此“嘉言”,作为我个人,最为钦佩的是曾公以一己之力而敢于对“牢不可破之习”动手术。仅此,就足够今人好好学习,反复思悟了——非超凡智慧与能力,何人敢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