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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站上一个白色的体重秤,上面显示的数字是四十九点五,又少了零点五。心里小小高兴了一下,但这种高兴未达嘴角,在心里的持续时间也不过两秒。
在一个大约十平米的房间里,外面的车辆来来往往,无论白天黑夜,从不停歇。她每天听着这些车辆的声音入眠,有时也会在某个没有月光光顾房间的夜晚感叹,这个小小的县城内竟然会有这么多的车辆。但她从来不觉得烦躁,内心安安静静,安安稳稳,就如一滩死水,从不会泛起涟漪。
从体重秤上下来,拿上自己的洗脸盆到旁边仅需几步的公共卫生间洗漱,洗漱过后穿好衣服。一条褪色的蓝色牛仔裤,最近瘦了些,腰上空出了一些,好在臀部撑住了牛仔裤。背上一个双肩黑色书包就出门了。
到出租屋的楼下买两个鸡蛋。网上说减肥要多吃蛋白质,早餐两个鸡蛋足够了。
一边走,一边吃,十分钟就到达了她打工的书店。
到门口刚好吃完鸡蛋。
走进书店,热情的同事刘美兰跟她打招呼:“安然,早啊!”
刘美兰大约四十岁,安然并不知道她的年龄,也没有兴趣了解,她只是从刘美兰眼角、嘴角明显的皱纹中猜测的。她应该跟安然妈妈差不多大。想到妈妈,这个词好像离她好遥远。刘美兰比安然早来书店工作三年。刘美兰开始在书店工作的时候安然还在隔壁县城读高一。
安然面无表情地微微点了一下头,在收银台上放下书包就开始工作。
小县城的书店不大,相比安然在短视频上看到的大城市中比一米六的安然三个高那样的大书架,这里三十平米的书店,简直就是大象和蚂蚁的区别。
新进了一些书,安然今天的工作就是把这些书分类放入书架。
她不知道大城市中那些大书架上的书是怎么分类的,但在这个书店,他们的分类就是:中国的小说,外国的小说,专业类的小说,学生的练习册,还有笔记本。麻雀虽小,但也算五脏俱全。
在这里卖出去最多的就是学生的工具书和笔记本。
一上午的时间,安然就完成了这项工作。她坐在两个书架之间捧着一本厚厚的小说读了起来。读到忘我,读到忘记时间,读到刘美兰喊了她三声她都没有听到。
安然微微抬起头,收起了刚刚沉浸在书中的表情,露出一张冷脸。
刘美兰说:“我去吃饭了,你看着一会儿。”
安然没有说话,但刘美兰知道她已经听进去了。
与安然相处三年,刘美兰已经习惯了这样漠然的安然。纵然她热情地和安然讲网上看到的某个笑话,并在没讲完之前先把自己逗得哈哈大笑;津津乐道自己的小儿子总是用小胖手去抓她的头发;聊老公喝酒到半夜,醉醺醺回家吐了一床把她气愤得全身颤抖。安然仍然只是呆呆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刘美兰完全看不出来她有没有在听。
还是刘美兰脾气好,要是换脾气暴躁一点的人,估计早已一拳揍到了安然的脸上。
慢慢地,安然和刘美兰的相处就只有工作中必要的几句寒暄话了。
安然把书挤进书与书之间,往里推,使这本书的书脊与其它书的书脊在同一水平线上。
她走到收银台坐着,拿出手机,点开短视频软件,一个一个往下滑。
第一个视频,怎样五天瘦十斤。
她看完了。
其实她之前就看过了,并且一直在执行着视频里的“谆谆教诲”,到目前为止也算颇有成效。
虽然不至于五天瘦十斤,但一个月下来也瘦了五斤。
第二个视频也是关于减肥的,它在反驳上一个视频。五天瘦十斤是反人类的,它只是靠节食让人瘦,只要恢复饮食就会立刻反弹。博主还在说如果想要永久瘦,就要稳住慢慢来。
安然没有去想永远,她想要的是快速。所以她选择相信第一个视频。
第二个视频她没有看完,手机卡顿了。
一个五百块的智能手机,用了三年,卡顿也情有可原。
她平静地等待着手机恢复,平静地等待着视频里接下来自己可能已知的内容。
就像平静地等待着明天,平静地等待着生命的终点——死亡。
在手机卡顿的期间刘美兰回来了。
她对安然说:“去吃饭吧。”
安然抬起头去看她,没等卡顿的视频恢复就按灭了手机屏幕。
走出收银台,走出书店,惯性走进一家包子铺。但她不是去买包子,包子是碳水,减肥要少吃。买了一根玉米,两个鸡蛋。玉米是精致碳水,减肥可以吃。
坐在公园的凳子上,一边吃自己的东西,一边看旁边的老爷爷老奶奶兴奋地玩牌。
每天中午都来这看,一种玩法,一看就看了三年,仍然弄不清楚规则。
夏日的阳光炽烈地照了下来,树木挡去了全部的阳光。安然在半游神半正常间,吃完东西。吃饱了吗?不清楚,反正吃过了,也算给自己的肚子一个交代。
下午刘美兰休息,只有安然一个人在书店。
今天是周三,很少有人来买书。一下午就来了两个人,他们都目标明确地走进书店,拿起笔记本,结账,不到两分钟就走出书店。
七点半安然开始打扫卫生,八点准时关门。
安然没有往住的方向走,而是往相反的方向走。一直往前走,越走越快,双肩背包一下一下拍打着她的屁股,像骑马的人一鞭一鞭抽到马屁股上。安然也在“鞭子”的抽打下越跑越快。
一直跑到政府门口,如愿在那里见到了他。他穿着黑色西装裤,白色T恤,手上提着一个黑色的手提袋。静静地站在那里。
政府工作人员的下班时间是六点。最近每天都在这个时间,在这里看到他。安然估计他们加班。
安然就这样站在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看着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好像有一股强烈的力量要看到他,并且这股力量强烈到有一天要和他接触,甚至还要让他爱上自己。
不一会他接了一个电话,安然听到他说,他就在门口。挂了电话不到两分钟,就有一辆白色的车停到他面前。
他自然地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车子开动,安然跟上车子,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跟在车后面跑,想要多看他一眼,尽管她只看到了车。
纵使抽马屁股的“鞭子”在用力,还是跑不过“四条腿”的车。她拼尽全身力气,跑到了极限,不一会车子就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她停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不停地大口呼吸。双肩背包的肩带已经随着奔跑落到了肘关节处,背包也已经跑到了屁股下面。心中一份失落、一份怅然,一份期待。失落、怅然见不到他了,期待明天还可以见到他。只是这些情绪全都未达眼底,纵使再汹涌也没有落在脸上,通通被什么东西隔在了心底。脸上只有张着嘴巴呼吸的呆顿模样。
等气喘匀了些,她又继续向前,这次跑得没有刚才用力,改为了匀速慢跑,一直到感觉身体快被掏空她才停下来。
胸口在起伏,抬起头看向天空,一轮圆月挂在天边,月光照耀着的是这个世界,而在世界之下还有一盏盏路灯像骑士一样站在路边。月亮不是每天都有,而路灯却一直在。视线从月亮上移开,对上了刺眼的路灯灯光。往后退一点,感觉还不够,再往后退一点,密实的树叶终于把所有的灯光都挡住了。她站在黑暗之中。
柳树像披头散发的怪物,柳树旁边不知是小河的源头、尾巴还是支流,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他们和安然一样,都在黑暗之中。
稍稍低一点头,视线挣脱树的包围看向外面,外面人的人来来往往,不曾往这里瞥一眼。视线没有收回,目光中分不清楚是呆顿、怨恨,或者不在意。
孤独的不是黑夜,孤独的是站在黑暗中睥睨光明的人。
T恤沾染上汗液黏糊糊地贴在后背。一阵晚风轻轻吹过,吹乱了发丝,吹响了树叶。她从树的“庇佑”下钻出来,借着灯光,晃晃悠悠回到住处。
放下书包,拿起一件睡衣就往公共浴室走,到门口听到哗哗的流水声,才发现里面有人。
她抱着自己的脸盆回到住处,不管不顾直接坐到地上。肚子在咕噜咕噜叫,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晚饭。对了,减肥不能吃晚饭,不然今天所有努力就白费了。
她没有去看时间,估摸着时间开门伸长脖子往浴室的方向看一眼,那人还没有出来。关上门再等一会。过了大约十分钟,又开门看一次,还没有出来。她退回到床边双手抱膝,目光涣散地坐下。第三次起身开门时,刚好撞上那人在开浴室的门。
这是一个大约四十岁,腰上的赘肉堆了两层、脸上一直带着笑的人。她住在安然的隔壁,还是隔壁的隔壁,安然搞不清楚,也没有兴趣。只是在洗脸的时候撞见过几次。她带着她的笑容和安然打过几次招呼,安然都只是点头,没有说话。之后再遇到就没再说话。
她一抬头就看到了安然,带着笑意和善意,“安然,明天停水,你记得接水,不然明天无法洗脸了。”
对于她的好意安然很想像她一样笑一下,可是用力扯了扯嘴角,脸颊抗议着做不出这个表情。她还是只能用她惯用的、冷冷的声音说道:“谢谢!”
对方听到安然的声音,好像愣了一下,或许她心里在琢磨,原来她会说话呀。当然会说,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问了她的名字呀。
安然没等她走开就回到住处,再次抱起放在地板上的脸盆,走进浴室。
脱掉衣服,走到镜子前看着全裸的自己。肩膀还是有些厚了,胳膊有些粗了。就算是用力吸气,腰上还是可以捏出一层肥肉。
肚子还在为没有吃晚饭闹脾气,但没办法,网上说,像她这样一米六的身高,要达到九十斤才算完美,她还离得远呢,不能放弃。
打开喷头的开关,闭上眼睛,不去管自己的肚子和镜子中不完美的自己。
洗完澡,用脸盆接一盆水。蓝色塑料脸盆不大,却已足够洗脸了。
走廊上散落着一些水渍,可能大家在为明天停水准备时不小心留下的。
泡沫材质的拖鞋踩在光滑的板砖上,像踩在香蕉皮上,安然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摔得个四脚朝天。可终究还是逃不过,虽然不至于四脚朝天,但脸盆重重落到地上,水全洒了出来,发出巨大的响声,惊动了旁边的租户,他们全都探出了头。
刚刚一直在淋浴室的那个女人走出房间搂着安然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并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安然对这种亲密的接触很不自在,她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臂,捡起地上的盆,对着她点点头。转身又回到浴室,接了盆水。为了避免再次跌倒,这次她更加小心翼翼,特别是走到刚才跌倒的地方。
很幸运这一次没有跌倒。
把水放到地上,在大家的注视下将洒出的水拖干。她已经回到了她的房间门口。刚刚站在房间门口的,有的嫌无聊已经回房间干自己的事,有的还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她干活。
安然旁若无人地干着自己的事情,洗干净拖把,在别人的注视下回到房间。脱下已经湿了的衣服,才发现膝盖破了皮,此刻在隐隐作痛。安然轻轻地揉了揉,换上宽松的长裤,躺上了床。
肚子还在咕噜咕噜地抱怨,她依旧没去理会。只是紧紧抱着枕头闭上了眼睛。
努力睡着就好,睡着就不会感觉饿了。
翌日安然站上体重秤,四十八,比昨天少了好多。
只是昨天没有吃晚饭,两个鸡蛋好像有点顶不住,所以今天的早餐她多吃了一个鸡蛋。
下午换她休息。
午餐她吃的是一根玉米加一份青菜。吃了午饭又去公园坐半个小时,然后晃晃悠悠走到政府门口。
一男一女手牵手,说说笑笑向她迎面走来。女的穿淡黄色连衣裙,黑色头发偏分一直落到腰上。阳光照在她的头顶,她好像在发光。
男的依旧是白色T恤,只是换成蓝色牛仔裤。热辣的太阳让他的鼻头沁出了汗珠。
安然的眼睛定定地盯着他们,他们一步一步越来越近,安然的心在一点一点收紧,手攥着衣角,好像看到两位许久不见的朋友,心里琢磨着怎样和他们打招呼才算好。
他们轻轻从安然身边走过,肩膀好像还在不经意间和安然碰了一下,走了很远,安然还闻得到他们身上留下的香水味。
他们又不认识。
安然慢慢转身,看着他们的背影,他们从阳光下走进树荫中,从马路的这边走到马路的那边,然后等着红绿灯,再然后走向他们右手边的一条马路,消失在安然的视线中。
安然走到树荫下,坐在马路边,路上有人有车,她的眼睛看向前方,视线因热烈的阳光变得模糊。马路上来来往往很多车辆,有白的、红的、黑的;有的人打量了她几眼,有的漠然地从她身边走过。一切都与她无关,这世界都与她无关。
安然在马路边坐了大约两个小时,他们又迎面走来了。这次女的戴了帽子,依然牵手,依然有说有笑。
安然像迎接他们一样站起了身,等着他们从马路的那边走过来。他们又一次从她身边走过,她又一次闻到了他们身上的味道,视线又惯性地跟上了他们,再一次直到他们走远、消失。
安然坐了下来。
阳光从马路的对面来到这边,照到安然的身上,又一点一点从她身上走过,最后爬上了山,再后来消失在天边,由夜幕接替白天,路灯准时尽职尽责亮了起来。他们从政府里走了出来。
女人头上的白色宽沿的帽子拿到了手上,这一次他们没有牵手,而是并肩朝安然走过来,也依然从安然身边走过。
安然跟上他们,一直保持着一段距离,伪装成众多路人当中的一个。
过了这条马路,安然跟上他们走上另一条马路。他们走进一家餐厅,安然站在餐厅门口透过玻璃去看他们。安然看不清他们点了什么菜,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男的贴心地帮女朋友倒了水,他们的脸上始终保持着笑容,男的还亲密地为女孩擦掉不小心溅到脸上的油点。
安然木然地看着他们,心里没有丝毫感觉。肚子咕噜噜地闹着脾气,但她还在减肥呢。
差不多一个小时,他们出来了。安然又跟上他们,跟着他们走进小区,跟着他们到单元楼底下。
在进入小区时人少了,那女的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让她放慢了些脚步,等他们走远一些,她这才又跟了上去。
在他们楼下站了很久,估摸着他们已经快睡觉了,她才走出小区。
这天晚上安然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个男人的背影。他的肩膀宽阔,人很高,有一米八,穿着白色T恤加黑色西装裤,他走起路来英姿飒爽。这个背影一直在她的视线中,他没有动,但无论安然如何伸长手臂,就是触碰不到。最后那个背影消失在一片美丽的薰衣草中。
安然一下子被惊醒,心脏在胸腔中怦怦跳动,嘴角也扯出了微笑的弧度。只是胃被饿得疼痛,她蜷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肚子,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额头上已经被疼出细细密密的汗,仍然在坚持着。
她真的坚持下来了,最后痛得睡着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胃已经不痛了,只是身体像经历了一场大磨难似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她艰难起身,忽然眼前一黑,跌下了床。不知道在地上躺了多久,她醒了过来。身体还是没有一点力气,她一鼓作气,起身,站到体重秤上,四十六。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早饭她买了一份白粥,付钱的时候问了老板三遍价钱,最后一遍的时候老板都有些无奈了。可是安然在最后一遍才听到。
吃过东西后身上的力气回来了。早上到书店整理过书本后,她就躲到两个书架之间看起了小说。她捧着书本,时而抿唇笑,时候拧紧眉头,时而垂头丧气,时而落泪。她读得忘我,直到午饭时间刘美兰喊她。她从书柜间钻出来,捧着书坐到收银台继续看。刘美兰提醒她,看了记得放回原位,安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知道多少次在夜里被饿醒,经历了多少次胃痛,她如愿瘦到了九十斤。她心里最完美的身材。
这天下了班后她走进一家衣服店。她曾多少次路过这家店,曾多少次朝这家店张望。店员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喜欢可以试一下。”
她恍若未闻。
手指触摸着每一件衣服,每一件衣服从她眼前飘过。转一圈后,终于选定了一条天蓝色的裙子。
她站在大大的穿衣镜面前,镜子里的那个人下巴尖尖的,面色蜡黄,没有一点精气神。锁骨格外突出,随意扎起的马尾垂到腰间,胸部随着呼吸起伏得特别明显,双侧肩膀好像如她所愿变薄了一些。她好像好久没有这么认真看过自己了,她已经记不起曾经那个有点微胖的女孩了。此刻镜子里的这个人是谁?是安然吗?还是许善?
是安然,一定是安然。
她拍拍自己的肩膀,衣服不大不下,刚好合身,店员适时敬业地送上夸奖:“真好看,太适合你了,完全是为你定制的一样。”
安然没有理她回到试衣间脱下衣服。她冷着脸把衣服交给店员的时候,店员撇了一下嘴角,以为她不要了,没想到安然说了句:“帮我包起来,我再挑一件。”
店员立刻送上笑脸,“好的。”
安然买了两条裙子,一个蓝色,一个浅黄色。那个女人都穿过。
她回到自己的住处,先去洗了澡,换上裙子。在选择先穿哪条时她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了蓝色,蓝色好像更显白一点。
换好裙子后她打开手机跟着美妆博主开始化妆,美妆博主化一步,她跟一步。对于从来没有化过妆的她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把眉毛化歪了五六次,化眼线时把眼睛都戳红了,粉底液抹到脸上总是不自然,脸和脖子还成了两个颜色。最后经过三个小时的反复调整,算是能看了。
她站到了淋浴间的镜子面前,看着里面焕然一新的自己——脸色红润了些,眼睛大了一点,鼻子经过修容好像也翘了一点。哦,差点忘了刚刚为了方便化妆被裹在后脑勺的丸子头。她放下头发,轻轻地从发顶梳到发尾。又黑又亮的头发直达臀部。以前邻居见了总会夸她的头发好看,这时妈妈就会难得地扬起笑看她一眼说道:“对,她呀,就这点好。”
戴上一个白色的发箍,背上网上二十九块钱买的方块黑色皮包就出门了。出门前再看一眼镜中的自己,用最好的自己,去赴一场蓄谋已久的约会。
迎着熟悉的路,走得很快,双手紧紧地抓着挎包带子。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很快,是因为走得快,还是因为紧张,安然分不清。
一点一点接近目的地,手指直接掐进带子里。他们就在不远处,他们说笑着一点一点在靠近她。他们的每一步都像重重地踩在她心上,使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他们走近了,肩膀已经擦到她的肩膀了。心里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安然,就是现在,就是此刻,这一刻你已经等得太久了。她伸手拉住了与她擦肩的那只胳膊。
他侧过身:“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安然动动已经僵硬的嘴角,慢悠悠转身,脸上是一个大大的微笑。
“你好,我是安然。”
他疑惑地看着她:“不好意思,我们不认识。”说完挣脱出手臂就要走。
安然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臂,笑容依然不减:“没关系,认识一下。”
他冷下脸,“不用。”
安然紧紧地抓着那只手,他恼了,加大了音量:“你干什么?”
“我只是想跟你认识一下。”
“小妹妹,你为什么一定要认识他呢?”旁边的女人开口。
“我喜欢他。”好像隐藏在心底的火山终于爆发,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近乎撕心裂肺。
他笑了,安然知道那是嘲笑。
“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这一次他重重甩开安然的手,快速地走了,并且越走越快,好像生怕安然这个神经病跟上他们一样。
安然的手被甩开以后垂在两侧,好像因为刚才他太过用力,此刻双手在隐隐作痛。
安然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不该是这样,应该是她伸出手,他就紧紧握住。等她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走后,他们已经没了踪影。安然猜测他们是打车走的。
她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追了上去。她管不了其他的,她只知道这只手无论如何她都要抓住。
她站在他家楼下,房间内还没有亮灯,她就等在楼下。
他们看到安然,像看见怪物一样,只想快点逃离。安然还是截住了他,她还是那句话:“我喜欢你。”
他皱着眉,很不耐烦,“我跟你说过我有女朋友。”说完他就拉着女朋友走进了电梯,还嘟囔了一句:“有病。”
安然在楼下看着他们的房间,直到灯灭了,她才回到住处。
安然坐到镜子面前卸妆。那个目光呆滞、脸色暗淡的面庞一点一点露了出来,妆前妆后的差距像妖怪终究会原形毕露。
眼泪忽然不合时宜地从眼角流了出来,她快速抬手用力地擦掉泪珠,面颊也因为太用力而有些灼热。
她起身远离那张脸,脱下裙子,把它整整齐齐叠到床上。
第二天刘美兰看到面容精致的安然有些惊讶,惊讶后不停地夸她好看。对于她的夸赞,安然仍然漠然。刘美兰在背后嘀咕道:“要是笑一笑就更好了。”
安然像一个爱岗敬业的站岗哨兵一样每天等在他们单位门口。每次站到他们面前都只说那句话:“我喜欢你。”
他每次都会回敬一句:“你有病吧。”
如果安然继续不依不饶他就会威胁道:“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但他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这天她在政府门口只看到那个女的,她好像在门口打车。安然走了上去。
那个女的没有一点惊讶,像是已经习惯了安然每天的骚扰。她平淡地说:“他今天没在。”
“我们能聊一下吗?”安然脱口而出,像是已经想说了好久。
“妹妹,我们不熟,没什么可聊。”她一边看手机一遍无奈说道。
“我想要你和她分手。”安然盯着她,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
她皱着眉头看着她,“我觉得你很奇怪,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况且他已经明确和你说过了,他有女朋友,我们分不分手好像用不着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