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

“喵！”

“你说，是不是没有人爱我。”

“喵？”

“嘿嘿，对了，还有你爱我。”

白色的小猫贴着女孩趴下，伸了伸爪子，闭上眼睛，享受着女孩的抚摸，肚子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旁边坐着的女孩，被宽松的运动服包裹着，红白相间，胸口写着“三十九中学”。花坛里的月季早已枯萎，月亮透过婆娑的玉兰树枝，悲伤地看着眼前这个被阴霾覆盖的女孩。女孩仿佛一个黑洞，吸干了光亮，使其周围黯淡着，然而一旁的小猫却有着一层闪烁银光的美丽毛发。

女孩站起身，抱起小猫，往旁边的大门走去。

走廊里没有灯光，月亮给予悲惨的光亮，尽可能地帮忙女孩看清前路。女孩的棉鞋踩在地上，橡胶鞋底蹭着光滑的大理石，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女孩尽量小心，好像是害怕自己创造出的噪音打扰了谁的休息。可是，晚上十一点的教学楼，哪里会有人在呢。现在，真的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小猫缩在女孩怀里，乖巧着，温暖着。

女孩从没有见过这个时候的教室。“好安静啊，”女孩这样想着，“如果平时也能这么安静就好了。”教室里的桌子虽然整齐，但上面堆着堡垒一样高的书籍，总有几层薄书或是几张废纸，冒出几个头，又或是几个角。像是园子里的花丛中，总有那么几株野草野花，争着抢着去做那一方风景。好乱啊，明明平时人多的时候感觉不出来，可能是人多了，挡住了吧。

女孩继续上楼，小猫在女孩怀里打了个哈欠。

墙上名人仿佛都在观察着女孩，女孩知道是自己的幻觉。她去看墙上挂着的名人字画，不过是廉价的仿制品罢了，又或者是那位老师风雅兴寄提笔写成画就的。怎么没有孩子们写的画的挂在上面？嚯，还真有！写字比赛的得奖者！

外面又传来猫儿叫声，怀里的小猫抖了抖耳朵，放弃去寻找同类，大概是因为女孩的怀抱太过温暖。

这是顶层了，虽然只有四层，但也足够了。女孩从来没有上来过这一楼层，因为这里的几个班级是由“高等学生”组成的。她的成绩不错，但还是不够跻身于此处，去享受最顶尖的师资力量。她还记得那场分班考试，拿着成绩单回家之后，面对着父亲的嘶吼，感受着来自远方的母亲的埋怨。她自己没有目标，不对，好像是有，大概是让父母高兴吧。“他们压力一定也很大，”女孩看着教室里面堆积如山的备考资料，心里嘀咕着，“支撑着他们的是什么呢。”

女孩蹲坐在窗户底下，看着小猫，猫儿也望着女孩。她有些害怕，但与那件事相比，这件事便没有那么可怕了。

女孩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黑色的，这是女孩最喜欢的颜色。上面盖着个红色的火漆印章，logo是一只枫叶。这信封是网购来的，女孩求着一个朋友帮忙买来的。她觉得很好看。买回来之后，害怕被爸爸发现，就一直藏在自己在学校的桌洞里面。刚刚晚自习写好了信，又趁同学都坐上班车，用从爸爸那里偷来的打火机，按照说明书，一点一点地掌握了如何为信封打上火漆印章。最后上手，一次成功！直到现在，女孩都在因为这份成功而沾沾自喜。而且，那个她自己选来的印章，真的很好看。

女孩顺了顺猫儿的毛发，温暖柔软。

月亮拉来了云朵，遮住自己的眼睛。

“真想做一只小猫啊。”

女孩这样想着……

黑色的小猫钻进路灯的范围中，黄色的光照亮了猫咪油亮的毛发。小猫停在灯光中央，成了舞台中的主角。猫儿抬头去看停在电线上的火燕，那一点点的红，成了黑夜里最明亮的颜色。回头望去，身后是一对男女，正是陈一凡与叶晴晴。

“你的小猫有名字吗？”叶晴晴问道。“小黑。”陈一凡漫不经心，看着面前的小猫，眼神里带着几分温柔。女孩打趣着说道“也不指望你能给他起什么好名字。”

“啧啧啧，我真没想到还能再回我的母校。”叶晴晴站在灯光中，那光直接找在地上，没有留下影子。面前横着一块长度约三丈的石碑，上面用红色的油漆阴刻着几个大字：“大连市第三十九中学。”石碑前是一个花坛，里面的花卉早已成了干枝，只有石碑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叶晴晴想着夏天这里的模样，心里一阵暖流，想念着那段快乐的学生时光。

“所以，今天的往生者是在学校里面去世的吗？”叶晴晴问身边的男人。

“对的。”男人俯身去抚摸小猫，给了些吃食。

“我记得我们在学校时候有一个传统，每当有一个自杀的学生，学校就会放三天假，”叶晴晴说道，“很多人都盼着有人想不开……”陈一凡看向叶晴晴，看见她双眼迷离，问道：“你当时也这么想？”叶晴晴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嗯……”男人留意了一下女孩通红的耳朵，说道：“年纪小可以理解。”女孩摇了摇头，说：“我现在……很厌恶我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

陈一凡没有搭话，继续给小猫挠着痒。小猫舒服地趴在地上，眼睛闭着，肉爪一张一合，极舒服的样子。小猫突然睁开眼睛，望向天空，陈一凡也跟着视线望去，竟是一只蝙蝠飞过。叶晴晴也看见了，心里疑惑着大冬天的怎么还有蝙蝠跑出来，却没有意识到陈一凡撇着嘴，轻轻地笑了一声。

二人走到校门口，停了下来。挡住二人的并不是校园的大门，而是一道蓝色的屏障。叶晴晴并不意外，因为这是学校，出现的只能是自杀事件。陈一凡像叶晴晴点了下头，女孩也清楚自己该做什么。掏出荷包，变作星盘，又是一番操作，期望解去这蓝色屏障。

待屏障接触，小黑突然一蹦，足有一米来高，落在地上，浑身的毛发全部炸开，只是盯了里面一眼，便转过身，一溜烟似的跑开了。

“小心点，”陈一凡突然警觉，手里的刀已经出鞘，“里面有东西。”

“厉鬼？”叶晴晴躲在男人身后，手里拿起了星盘，时刻准备着施展法术。

“小黑不怕普通厉鬼，应该是别的东西。”陈一凡看向远方，试图在黑暗中寻找目标。不知道是什么人的想法，非要在学校教学楼的正面打上绿色的灯光，像极了民间传说里里的鬼门关。

夜晚的校园里寂静无声，借着月光，二人沿着学校的小路慢行。这条路，叶晴晴走了三年，总是人来人往，挤满了学生。如今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条小路安静的样子。两边的枯枝原来是两排银杏树，每逢秋天，金黄的银杏叶铺满地面，像是黄金铺就的地毯。学校难道是故意如此吗？叶子以前总会这样想，不会是寓意着学子们走向成功吧，哈哈。叶子被自己幼稚的想法逗得一笑。

“叶子，”陈一凡突然停下，“你有司南吗？”

“有的。”

“你定一下位置，小黑不在，我感受不到死者的位置。”

叶子掏出荷包，催动法术，一阵黄光闪烁，荷包化作一只金属圆盘，与星盘相似，但没有那些八卦爻位。圆盘表面光滑，仿佛铜镜一般，迎着月光映出来女孩美丽的脸庞。突然圆盘耀出光来，那光滑表面竟是一个显示屏，显示出学校的大概布局，其中两个绿点该是两人的位置，边缘有个箭头，指向校园深处。

叶子走到前面，陈一凡提着长刀，紧随其后。突然旁边的草丛里面窸窣作响，黑暗中冒出来几个红色的光点，陈一凡冲过去，手起刀落，几只猫一样大的老鼠被砍成两半，随后化作黑烟散去。陈一凡催促叶子，他知道，在这诺大的校园，一个没人保护的灵魂，是极容易成为厉鬼的食物。他不想再去面对像上次那样狰狞鬼一样麻烦的东西。

叶晴晴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学校这么大，大概是以前这里没有那么空旷吧。跟着人流，总是会很快挤到食堂，厕所，教学楼。身边的这些景物还和以前是一样的，就是这塑胶跑道，正是她毕业的那一年，学校才安装的。正应了那个诅咒，每当毕业，学校就搞装修。突然想起初中一毕业，那里就修了冲水厕所。该死……怎么好事从来轮不到我们……叶子这样想着，心里慢慢没了恐惧，而是被回忆装满。这里充满了她的回忆。那些一起开心的朋友不知道已经怎么样了；对学生严格，但内心温柔的老师是否还在学校里继续教书育人；篮球场上她所爱慕的男生，如今是否还记得她……她也经历过一些不开心，但如今自己已经死掉了，那些不开心的事，反而成为了能让她找回自己人性的最真实的记忆。

陈一凡在旁边不知道已经杀死了多少只厉鬼，每走几步就会挥刀劈砍。那厉鬼或是老鼠模样，或是飘散在空中的黑影。太多了，这位往生者的怨气太重了。

终于司南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小圆点，该是那位死者的位置。两人朝着那方向走去。陈一凡看见那红点并没有挪动位置，心里也是奇怪。按理说死者的灵魂出窍之后，都会在一定范围内到处游走，而这一次，他或她就只是留在原地。而且怎么这么久还没有被厉鬼侵蚀

陈一凡突然发现身边的草丛中似乎有着人影，若隐若现，当他正想仔细观察，却又消失不见。他还发现，离司南上的红色圆点越近，身边的厉鬼越少。陈一凡甚至有一会没有挥刀。更奇怪的，在刚才，还有几只厉鬼掉头离开。难道是她提前过来了吗……刚刚确实有看见过她……

这里有两栋教学楼，叶晴晴身为该学校的毕业生，自然是知道这个的。外边面向操场的的那栋，留给高一高二的学生。里面的那栋，属于高三的学生。为什么高三年级的学生能够独占四层的教学楼？这是因为每个班拥有两个教室，由成绩将班级分成两半，自习的时候，将之隔开学习。究竟是给学生提供更好的自习环境，还是将坏学生和好学生分割开来，各有分说，不予置评。

两栋教学楼之间是一大片空地，一边还圈着花坛，现在冬天自然没有绿叶红花，全是枯枝败叶。另一边学生便可以自由活动。叶晴晴还记得傍晚晚自习上到一半的休息时间中，同学们就在这里踢毽子，或者打羽毛球。对于高三，尤其是下年级，学校是不允许学生打篮球或者是踢足球，就怕一个不小心受了伤害，没法子参加高考。于是除了偷偷摸着黑、躲了老师跑去玩的学生，再就是在这里活动。那时候这里总是喧闹的，嬉笑声，叫喊声。空地上，窗台上，全是人，要么从里往外望着，要么在外面玩乐着。难道休息时间很富足吗？并没有，而是大家都很珍惜在苦日子里的那一点点空闲时光。

尸体就横在平时大家伙玩乐的地方。

叶晴晴发现尸体，陈一凡还在四顾身边情况，以防生变。叶晴晴畏畏缩缩，不敢过去，自然是因为上一次被那只吊死鬼吓得不轻，这回不敢冒冒失失，万一查看尸体的时候，再变出个什么妖怪，就怕被勾走的不仅仅只有死者的魂魄了……

女孩拽了拽男人衣角，陈一凡转过精神，看见死者。那是个女孩子，十七八岁的样子，扭曲着四肢躺在地上。地上有着一滩阴影，比那夜色还要漆黑，该是女孩留下的血迹。

陈一凡看了眼司南上红点，确认了灵魂的位置。看来灵魂还留在女孩的身体里，并未出窍，至于什么原因，他也闹不清楚。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还有很多，暂时来看并不能直接辨别。陈一凡示意女孩停在原地，自己提着刀缓缓向前，慢慢逼近死去的女孩。

黑夜安静了风，玉兰树不在摇摆枯枝，时间似乎在月光下，停止了流动。

叶晴晴屏息凝神，看着陈一凡一步步地走向女孩，心里不自觉地忐忑不安。叶子低头看向司南，中间三个圆点正是此时她眼前几人。等一下……

四个！

“陈哥！”

“怎么了？”

“砰”地一声，陈一凡像是一颗导弹，直接从原地弹开，飞走好远。

叶晴晴险些将司南掉到地上，再定睛去看，陈一凡已经不在她的视野之中。然而女孩旁边却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存在。

那东西，不，观其身形却是一个两米来高的壮汉。头戴凤翅红兜鍪，身穿黄金锁子甲，腰系狻猊铜腹吞，脚踩金靴盘龙袜。虎背熊腰，颇有威严，活脱一个护法金刚将。那将军脸上贴着一只罗汉面甲，双眼漆黑，不得见其真面目。说是鬼，却是人的模样；说是人，又没有人的生气。浑身没有一处皮肤裸露在外，手掌上也套着乌丝手套，见不得其真相。

将军缓慢挪动手臂，似乎那只胳膊如石头一般沉重。手掌伸到后腰，缓慢抽出一柄宽大朴刀，足有三尺多长。那将军站在死去女孩的身旁，就像是一座大山，巍峨雄壮。那家伙颇有威严，叶晴晴虽然以前在古装电视剧里见过如此的将军打扮，但如今它就停在自己身前几丈，怎能不怕。

叶晴晴手忙脚乱地将司南变作了星盘，脑子里快速回忆着自己能运用什么法术来逃命。逃命……不知道我死了，会有什么补偿，又会去哪里……叶子脑里突然塞了一些杂念，她完全忘记如何脱身，就停在原地，在那怪物空洞的目光注视下，动弹不得。

再看那怪物，缓步走向叶子。手里握着朴刀，三尺来长的大刀在它手里仿佛没有重量，就像是一件玩具。那刀如果劈砍过来，就算是头老虎，也得瞬间两半。女孩仰视着那双空洞的眼睛，耳朵里灌着锁甲碰撞的声音，头皮发麻，五脏六腑仿佛是拧作一团，不自觉地蹲到地上。本来靠瞬身就能离开，但是此时的女孩已经无法在做任何动作，只能看着那怪物走到身前，盯着那举起来准备劈砍的长刀。刀身闪着寒光，女孩不自觉地闭上双眼。

“乒！”

叶晴晴被突然的脆响震得一抖，然而并没有出现疼痛，更没有等来朴刀。缓缓睁开眼睛，只见陈一凡将苗刀跨在肩膀，靠着整个肩膀抵着苗刀，硬生生地接下了怪物的朴刀。

“叶子，瞬身！”

这个时候叶晴晴才想起来自己还能瞬身，一霎那便闪到一边的安全地方。陈一凡见叶子脱身，将刀一斜，那把朴刀直接落到地上，竟然砸碎了铺在地上的方砖。

这家伙是实体的！

陈一凡来不及多想，准备将刀缠头，顺势劈砍过去。然而动作刚做一半，腹部突然疼痛，原是那怪物动作灵敏，已经将空拳打在男人身体上。陈一凡连忙趔趄了几步，但似乎并没有大碍。

“可恶……”

陈一凡见怪物浑身甲胄，毫无破绽，而且颇具蛮力的同时，还十分敏捷。刚才那一下冲击，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实在是太快了，这么大的块头怎么还会有着这么迅速的动作。陈一凡看着那耀着金光的甲胄，心里发愁，自己的刀是锐器，按理说很难对这种锁甲造成伤害，只好试着刺了。先尝试着破他的铠甲。

陈一凡双手持刀，双腿发力，一阵狂风暴雨的劈砍，照着怪物袭来。那怪物突然双手握住朴刀，左腿蹬地，轻松地接住陈一凡的每一次攻击。一个细长刀，如三月杨柳叶，一个宽重刃，似九天泰山石。金属刀刃发出“乒乓”的声音，钢铁之间碰撞着发出耀眼的火花。一边如狂风急骤雨，一边似寒冽鹅毛雪。陈一凡不时变换攻击方向，不停地提高自己的速度，但是每一击都能被那只怪物的朴刀抵挡住。这么竟然能将如此厚重的朴刀使用的灵活多变。

叶晴晴见二人争斗，那怪物无法脱身，再见那躺在地上的女孩，叶子准备过去护住女孩灵魂。虽然距离略远，但是瞬身可以到达的距离。叶子凝神聚气，手握星盘，一转身便出现在尸体旁边。只见那怪抵住陈一凡的长刀，猛然转头，看见了叶晴晴的动作。那怪物突然猛发蛮力，直接将男人弹开。陈一凡大叫不好，只见叶子还未来得及施法，那怪物已经摆脱陈一凡冲将过来。

“坤利永贞，厚德载物。”

“砰”的一声，朴刀落到叶子头顶一尺多高的位置，任凭怪物用力，那刀却像是劈在一块顽石之上。再定睛去看，叶晴晴竟被一个鹅黄色屏障包围着，连女孩的白衣裳也被映成了淡黄色。

“好家伙，可真不善。”陈一凡看见女孩成功保护住自己，笑了一声。叶子看见自己成功挡住怪物的攻击，自己也笑了出来，还去寻找陈一凡，高兴地冲他摆了摆手。就连叶子也没用想到，自己竟然能突然想起来混元阵的口诀。“还是得记口诀啊……”叶子这样想着，“还是口诀用的快……”

那怪物见自己再一次被挡住攻击，双手握住刀柄，冲着叶子猛挥过去。叶晴晴此时冷静了许多，知道自己的防御无法抵挡太多次这样的攻击，就是刚才那一下，就让她心中生怕，就怕一会再被劈成两半，成了农村舀水用的葫芦瓢可就不好了……叶子急忙捻决，瞬身到远处。

怪物挥刀砍空，一刀斩在地上，直接将刀刃嵌在地上。见到自己没有占到便宜，怪物空洞的眼神仿佛更加深邃，身体冒出白色的烟雾，浑身金色的锁甲颤抖着，相互碰撞，窸窣作响。叶子发现，那怪物的体型似乎涨大了几分。那怪物猛然转身，横起朴刀，准备再次进攻。

雨未落而风已作，火未燃而烟已起。还未待那将军怪物站稳脚跟，一点寒光直刺面门。那抹黑色的身影似乎比这黑夜还要阴暗，原是那陈一凡趁怪物留出空当，一刀刺来。只见那红缨凤翅金兜鍪，连带着那罗汉金刚面具，一齐落在地上。

毛？白色的毛？那怪物竟顶着一只白猫的脑袋。雪白的毛发如针刺一般炸开，胡须胡乱的生长着，眼睛里冒着红光，那嘴里尖牙横生，留着涎水，狰狞面目令人生畏。不如戴着那面具呢……两人想着。

那猫妖睁着环眼盯着陈一凡，如狻猊、猛虎，看得男人浑身发凉。陈一凡不自觉后退一步，那家伙煞气横生，不是凡物，甚至还是实体。陈一凡突然想起曾经听过猫将军的传说，大概是某些地方会供奉猫将军庙，来乞求得到保佑。可是面前这家伙并不像是仙人神圣，更像是一种鬼怪。而且现在，它是为何存在于此。

突然一道残影，那猫冲到另外方向，几刀斩杀掉数只厉鬼。陈一凡这才发现，周围的草丛、窗台、阴影，到处都有着红色的光点。无数的厉鬼，趁着陈一凡与猫妖争斗，对着那女孩的灵魂虎视眈眈。

“你怎么样？”陈一凡来到叶晴晴身边。叶晴晴转了一圈，告诉陈一凡，说：“还行还行，你怎么样啊，你刚刚超厉害！”陈一凡说：“不行，这家伙……比我厉害，一会再打起来，你保护好自己，如果可以，弄几个法术帮帮我。”叶晴晴赶紧点头。

“你看明白了吗？”陈一凡问道。

“嗯……”

“那家伙……是在保护女孩……”

白猫挥舞着朴刀，将来犯的厉鬼赶尽杀绝，完全不需要陈一凡、叶晴晴二人的参与。那群厉鬼完全无法靠近尸体。

女孩的身体躺在那里，浑身扭曲，一看便知是从高处坠落而亡。可怜那女孩子，花容月貌的时候，自己便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叶晴晴看着那副躯体，总感觉似曾相识。自己也有情绪复杂的情况，自己也曾有过想死的念头。“死亡”这个概念在她和身边人的头脑里出现过无数次，但是少有人能够付诸实施。都说自杀的人是胆小的，怯懦与生活抗争，不顾至爱亲朋，果决地放弃自己的生命。然而为什么那么多人不敢去死呢？

那只白猫将军持刀直立，护在女孩身旁。可惜女孩的灵魂封闭在躯体之中，想是无法见到自己的这位威武护卫。无论生前是否有人爱她，但在死后，还有着这样的神怪倾尽全力地护其周全。

“叶子，”陈一凡打断正在出神的叶子，“你专心点。”叶晴晴点了点头，手里拿起星盘，冲着陈一凡看了一眼，示意其已经准备就绪。陈一凡见叶子回过精神，提着刀，冲向猫妖。

那只猫妖正在攻击向女孩袭来的厉鬼，似乎忘记了陈一凡的存在，将后背完全露在男人面前。陈一凡看准时机，照着妖怪腰间刺来。说时迟，那时快。那怪物似乎背后长眼，准备转身挥刀，弹开陈一凡的攻击，但是双脚似灌铅一般沉重，竟然无法动弹。

原来是远处的叶晴晴催动法器，使了一招“定身诀”。陈一凡瞅准时机，一刀刺来，一击便透过黄金锁子甲，扎进怪物后腰，穿刺出去。陈一凡将刀抽出，又冲着怪物肩膀劈了一刀，竟然不为所动，只是在肩吞上擦出了一道火花，打上一条印记。陈一凡看见怪物还不能动弹，又冲着怪物脑袋砍去。那怪物虽头硬如铁，但被陈一凡的长刀撕开了一条血口。

怪物突然发力，竟然直接挣脱了定身诀，一个转身，朴刀刀柄直接砸在男人胸口。陈一凡来不及防御，吃了亏，一个趔趄摔在一边。好在这副身体不同凡人，为阴气所化。虽能感觉到些许疼痛，但不像常人受伤，会持续疼痛，耽误接下来的行动。然而，留给陈一凡应对的时间并不足够。那猫妖直接空出手，如虎爪一般掐住男人喉咙。

陈一凡被猫妖抓住喉咙，提了起来。双脚离地，手臂无法用力，苗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猫妖正准备提刀刺来，幌金绳突然从一旁飞来，似蛇一般捆住妖怪，将那只持刀的右手绑在身侧不能动弹。原来是一旁的叶晴晴看情势危急，催动幌金绳前来助阵。幌金绳炙烤着妖怪，冒出白烟，“滋拉”作响。然而猫妖似乎不痛不痒，而且绳子空出了掐着陈一凡脖子的那只左手。现在看来，幌金绳只是让陈一凡之后的命运，从被朴刀刺死，转变成被猫妖绞杀而亡。

陈一凡浑身无力，双腿不自觉地乱蹬，眼睛里只有那只猫妖狰狞的面孔。终于如此接近的看着这只从未认知的妖怪，本以为是将其击败之后，再“瞻仰”其易容，但没想到成了如此局面。妖怪双眼的瞳孔竟是红色，怪不得耀着红光。锅盖大的脑袋上布满了针刺一样的毛发，甚至有些地方秃了毛，露出底下的皮肤。刚才砍中的伤口往下渗着血，染红了白色的毛发，流到那布满尖牙的狰狞巨口中，腥臭的气息又从那怪物的嘴里喷到男人脸上。陈一凡不自觉地恶心反胃，要不是现在嗓子被掐住的，一定会当场呕吐。陈一凡自诩是爱猫人士，但是这只猫，他属实是无法怜爱。

视线逐渐模糊，耳中勉强能够听到叶晴晴声嘶力竭地喊叫声，浑身似乎在膨胀，仿佛时刻都会爆炸开来。“这就是被绞杀的感觉吗……”陈一凡想着。

叶晴晴见幌金绳不见效果，而且又不敢将绳子收回。万一收回绳子，猫妖那只持刀的右手定会猛刺出去，给陈一凡身上捅个大洞。女孩焦急着，情急之下也记不起自己还有什么法宝，只能拼了命地冲陈一凡跑去。

“终于可以彻底死去了……”

绝望当中的男人，心里竟然有了几分喜悦……

“砰！”

随着突然的一声闷响，陈一凡摔到地上，嗓口突然轻松，却带来了些微的不适，止不住的开始咳嗽。叶晴晴看清眼前的模样，一时手足无措。

一人着长棍，立在猫妖身前，身上穿着黑色的毛呢大衣，长发披到肩上。猫妖头上挨了一棍，浑身生疼，却又被幌金绳捆住身体，摇摇晃晃就要侧倒下来。还没等猫妖倒下，那人拎起棍子又是一连串攻击。劈、挑、顶、刺……叶晴晴看不清每一下的攻击，只能听见风声嗖嗖作响，但自己的脸庞却并没有感受到有风的存在。只消一会，那人持棍站定，不在攻击，右手伸进怀里，掏出一把金刚杵，照着妖怪胸口，钉了进去。那妖怪突然失神，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老孟……”陈一凡用长刀拄着身体，吃力地站了起来。

“不用谢。”那位神秘男子转过头看向陈一凡，叶晴晴终于看清那个男人的面孔。那张脸上没有表情，竟是一张京剧脸谱，额头两颊涂着白色，眉眼间画着黑色，叶晴晴曾经陪爷爷看过京剧，这是周泰的白色三块瓦脸谱。

“你多事了……”陈一凡说道，拿着长刀冲着猫妖露出的胳膊劈砍下去，直接斩成两截。

“小黑来找我的，不然我也不知道你这有困难。”只见一只黑色的小猫从旁边跑来，跳到陈一凡怀里。

那男人不再理会陈一凡，将目光转向叶晴晴，冲着她走过来。

叶晴晴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一方面是那张脸谱生硬的表情让其畏惧，另外，这个男人身上具有着一种气质，让女孩觉得他更像是妖而不是人。

“你是新人吗？”男子对叶晴晴伸出右手，示意握手。叶晴晴点了点头，伸出右手，回应了男人。那男人的手掌宽大，手指细长，皮肤竟然滑嫩到让女孩怀疑这人到底是男是女。见女孩没有动作生硬，没有说话，男人先说道：“我叫孟川，是这一带的夜游神。承蒙你照顾陈一凡了。“叶晴晴不自觉使劲握了一下对方的手，连忙说不辛苦，告诉了自己的名字。突然女孩觉得这个男人的声音真好听，干嘛遮住脸呢……让人看一看啊……不对……眼睛的瞳孔怎么有些怪，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怪……

“陈一凡那人，你多担待一点，”夜游神看着女孩，“他……”

“老孟！”陈一凡突然喊出声，“你过来。”孟川跟女孩轻轻点了下头，便转过身去寻陈一凡。那高大的背影，黑色的大衣，让叶晴晴想起了以前电视剧里的霸道总裁。女孩连忙摸下自己的脸，不知有没有发红，反正心跳是加快了。陈一凡见孟川离开了女孩，又冲女孩喊道：“叶子，你去看下那小孩。”

叶晴晴跑到死者身旁，用手去触摸女孩的手腕，手腕处还有脉动。这脉动并不是活人的脉搏，而是藏在元灵之中，其实便是灵魂的脉搏，若是灵脉消失，那灵魂便成了一只破碎的风筝，只能随风逝去了。

突然一声嚎叫，那只猫妖见到死者被叶晴晴碰触，发出了尖锐的吼声。尽管它的脑袋已经瘪了一块，手臂也断了一截，更不用说浑身还被捆绑着。它只能叫喊着。声音逐渐嘶哑，像是冬天屋外肆虐的寒风。那双眼睛里面满是那个躺在地上的女孩，尽管嘴中咳血，也拼命地喊着，难不成是想让女孩听见吗？叶晴晴不敢再去看那妖怪，环视四周，担心因为猫妖虚弱，等在一旁的厉鬼会趁虚而入。然而，那群鬼却四散而去，像是逃命的老鼠，如今猫妖已被禁锢住，他们却显得更加害怕，该不会是因为那个刚刚出现的男人。

“这是个什么东西？”陈一凡问孟川。孟川走到一旁，看着趴在地上哀嚎的猫妖，说：“此妖名唤‘猫将军’。前人曾供奉猫将来保佑仓廪富足，护人平安。实际上这种猫将是一种妖怪。”也不知道是不是叶晴晴的错觉，总觉得孟川在说妖怪两字的时候，声音竟然有些低沉。“这种妖怪很强大，可以以实体存在，又衣着威武，想是被人看见，成了被供奉的神仙。”

“猫本身就是灵物。当猫对人有了情感，而对方又不巧死亡，猫就会被死者的怨气缠身化作猫将军，怨气越重，该物越发强大，然后拼了性命来保护死者。”孟川看着脚下挣扎着的猫妖，那妖怪被幌金绳炙烤着，越来越虚弱，声音也愈来愈微弱，眼睛耷拉着眼皮，但仍然看着女孩的方向。“然而它是无差别的攻击，这个你们也知道了，所以若想顺利带走往生者，只能先杀死它……”

“所以说……”旁边的叶晴晴看着地上的怪物，“它只是想保护这个女孩……”

微风拂过一旁的玉兰，树影婆娑，三个人愣在那里，看着虚弱的猫妖。叶晴晴有了几分伤感，不知道这个女孩为什么要自杀，是因为觉得没人爱自己吗？这是大多数自杀者的想法，然而事实上是否确实如此，这就不能妄加猜测。总有那么一个人或物，是充满爱意的，只是方式或程度有不同罢了。如今有一只妖怪愿意为了她而死掉……想着想着竟然还有几分小嫉妒，怎么自己死的时候没有妖怪保护自己呢……

陈一凡看着正在挣扎的猫将，举起长刀，尖端冲下，瞄准着妖怪硕大的头颅。猫将完全没有在意竖在自己头顶的尖刀，满眼都是那个女孩……长刀落下，穿过颅骨，止住了嘶哑的哀嚎声。

只见那妖怪浑身化作火焰燃烧起来，惊得陈一凡和孟川连忙后退。虽然离得好远，但是仍然能够感受到那火焰的温度。火焰发出耀眼的光，照亮了周围的黑暗，也照亮了那个躺在地上的女孩。

燃烧并没有持续很长的时间，随着光焰消失，那只妖怪也消失殆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幌金绳并没有因为火焰而受损，叶子伸出手，幌金绳直接飞来。叶子想起刚刚孟川那一杵子，可别伤到了她的宝物，检查一番之后，发现并无伤痕，女孩这才作罢。

叶子将幌金绳扔出，那绳子直接缠到死者脖颈，自己套了个扣子。女孩见绳子套牢，右手紧握，向后猛拽，只见幌金绳从那具尸体中套出一人，却是与那死者一模一样。那便是死去女孩的灵魂。可见民间所说勾魂，却是有理，不过并没有哭丧棒，也没有铁锁链，过程只是这样轻松简单。

那灵魂坐在地上，脖子上套着绳锁。女孩慢慢睁眼。看见面前三位生人，以及周围那一片狼藉，又发现自己脖颈上缠着脖子，不禁害怕起来。

“你……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妹妹别怕。”叶晴晴赶紧收起幌金绳，化作荷包收回口袋。又蹲到女孩身前，把自己和另外两人的身份由来说了一遍，但并没有把猫妖的事情说与她听。

“原来，真的是有灵魂的啊……”那女孩默默低下了头，转过身，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心里想着自己的死相真够难看。不过穿着这件校服，怎么可能好看呢。

两个男人看着那两个女孩，神情中露出了几分轻松。孟川走到刚才猫妖燃烧的地方，捡起了落在地上的金刚杵。一旁的陈一凡说：“老孟，那玩意，你就给我一根得了，省得还得烦你。”孟川瞥了一眼陈一凡，说：“不行。”陈一凡看见孟川拒绝的如此果断，凑过去又说：“啧，你到时候再管老头儿要一根呗。”孟川直接推开陈一凡，道：“说了很多遍了，这是规定，降魔杵只能由夜游神持有。”“呸！”陈一凡啐了一口唾沫，“规定龟腚，你又不是王八。”孟川的脸上带着面具，并看不出是在做什么样的表情，不然一定能看见他皱着眉头的样子。

孟川没有理陈一凡，将降魔杵收进怀里，一手执棍，一手捻诀，只见周围破碎的地面逐渐恢复完整，便像是刚刚没有发生过战斗一样。“晴晴！”孟川突然喊道，看见叶子望过来，说：“这次我就顺手帮你了，下一次你要自己试着还原现场了。”叶子点头回应，心里还回想着那声“晴晴”，总被陈一凡叫叶子，突然换了称呼有点不适应，但是又觉得挺好听。

“行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孟川跟陈一凡和叶晴晴分别点了下头，只见孟川摇身变作一只蝙蝠，飞向天空，消失在黑夜中。“他……他是只蝙蝠？”女孩问叶晴晴，叶子点了点头，说：“额，其实我也是刚知道……”

叶子搀起女孩，自报家门，告诉了自己的名字，女孩说：“我叫许梦莹，叫我梦莹就行。”

话音未落，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嘈杂声，梦莹突然拜托叶子的搀扶，转过身去，似乎是要逃走，犹豫了一下，又转过身来，躲在叶子身后。

随着声音愈来愈近，一束手电光从黑暗中射出来，一群人出现在转角处。最前面的那个男人，身材瘦削，乱蓬蓬的黑发中间杂着许多白色，带着一只黑框眼镜，满眼焦急。梦莹一眼认出，那是她的父亲。

“肯定就在教学楼，刚刚梦莹一个班车的同学给我打电话说并没有看见孩子上车。”跟在男人身后的女人说话。那人女孩也认识，是她的班主任，她还是第一次见李老师这样着急害怕的模样。对于梦莹来说，她更熟悉的老师，总是一副冷静的模样，或者会生气发火。她也见过老师温柔的时候，但是她总觉得老师是在假装着那个模样，内心里其实是烦透了她。梦莹总是觉得，老师只喜欢学习好的学生，而梦莹认为自己并不属于能够惹老师喜欢的那类同学。至于这个如此在意她的老师，她真的是第一次见。

“乔松！”李老师转过头去看身后，一个高个子的寸头男孩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这个时候，梦莹才看清楚，父亲和老师身后的那群人，是她寄宿在学校的同学。那个乔松，是她们班级的体委，同时也是班里的捣蛋鬼，下课的时候与男生们在走廊里面大闹，总是发出很大的声响，搞得教室里面全是他和其他男生的嬉笑声，但是他对待女生又很冷漠，尤其是对待梦莹，至少女孩自己是这么觉着的。男孩眉头紧蹙，一脸的严肃，梦莹远远地看着这个男孩，这个平时精力旺盛的男孩此时竟然如此安静。

“你带着你们寄宿的同学赶紧去教学楼里查看，有情况就赶紧在微信群里发消息，二十分钟后在这里集合！”老师给男生安排任务，乔松使劲点了点头，从后面招来人手，就要冲进教学楼里开始搜寻任务。

“老师！”突然人群中出现一个女孩的声音，众人连忙用目光将女孩挑了出来，“看那！”

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人们看见了那趴在黑暗中的尸体。突然所有人都愣在原地，黑夜并不能挡住人们的视线，月光总是会让人们看清他们想看清的东西。人们不敢相信他们的眼睛，赶紧转移视线，挪到了死者父亲的身上。

叶晴晴感觉到梦莹抓紧着她的肩膀，甚至有些让叶子感到疼痛。叶子忍着疼，伸出手抓住梦莹。她知道梦莹心里的难受，因为前不久，她也刚刚经历过了。

男人踉跄着走出人群，慢慢的走进夜色，手耷拉着，浑身颤抖着。男人觉得嗓口被东西堵住，说不出话来，浑身都在往下沉，似乎要钻进地里。旁边的人们的目光在女孩与父亲两者之间来回，他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这件事好像与他们没有关系，但实际上又与他们都有关系。

男人突然拔腿开跑，冲向他的女儿，冲向那个跟在他身边十几年的孩子。周围的人们也开始奔跑，不止是想拦住疯狂的男人还是去看一看自己曾经熟悉的人。老师本想拦住孩子们，不让他们近前，但是孩子们脖子上并没有拴着链子，他们是拦不住的。

男人奔跑着，每一步都是那样沉重，他害怕跑过去，但又不敢停下来。他希望这段距离长一点，但又希望再短一点。女孩的模样逐渐在父亲的眼里变得清晰，但又变得模糊，男人的眼睛被蒙上了泪水。地上的凸起拦住了男人的脚步，男人摔在地上。众人赶紧来扶，男人伸出手，胡乱地挥打，不想有人过来。女儿就在眼前，男人抬起头，破碎的眼镜摔在地上，脸上沾着碎土，脖子流着血，这全不耽误男人用双手，扒着地面，爬到女儿身边。

梦莹支撑不住身体，坐在地上，伸手去够自己的父亲，叶晴晴想起以前的事，赶紧拦住女孩，告诉她不能接触活人。梦莹不听劝阻仍然伸手，叶晴晴抱住女孩，用着浑身力量拽着她，不让她上前。一旁的陈一凡见状，拔刀劈砍，正在女孩与父亲之间落刀，叶晴晴看了眼陈一凡，陈一凡也点头示意，叶子便不在拦住女孩。梦莹没有管陈一凡刚刚的作为，径直扑向自己的父亲，但刚刚被陈一凡挥砍的地方，像是出现一堵墙壁，挡着女孩不能过去。任凭她如何敲打，都无济于事。叶晴晴搂着女孩肩膀，陈一凡站在二人身后。那一道界限，划清了生与死的界限。

男人抓到女孩的手，去探女孩的脉搏。那一地的鲜血说明不了什么，扭曲的身体也说明不了什么，在爸爸触碰到女孩之前，这一切都是虚幻的。那冰冷的感觉，那没有回应的心跳，女儿那苍白又染血的脸庞，将男人拉回现实，他的女儿确实离开了……

男人搂住那躯体，那女孩的身体显得格外娇小。父亲紧紧地搂住女儿，似乎这样做就能让女孩永远不会离开他。女儿从小到大的模样在父亲的脑内循环着，他想过更多，他想看更多。他还想看女儿考上理想的大学，拥有体面的工作，步入婚姻的殿堂……脑子里混乱着，现实与虚幻交织在一起，男人分不清何为真假，他仍然不能接受眼前的现实。他放弃了让女孩变得更好的愿望，只想让女孩活过来，让女儿健康快乐，而不是如今的模样。女孩的脑袋没有生气地向一旁侧倒，男人用手撑住，脸与脸贴靠着。热暖着冷，冷冰着热，泪水浑浊着血水，哭喊声撕破了安静。男人颤抖着，嘴里嘟囔着。至于说的什么，没人能够听得清，但似乎，又都能听得清。然而至少那几个字，反反复复，一只来回着，深深地刻在了周围人的脑海里：

“对不起……”

周围的人禁不住掩面痛哭，拥抱着，跪倒着。这个昔日的学生，同学、朋友，几个小时前还坐在一起，如今便已经躺在这里。每个人都抽出心里那与女孩有关的回忆，原来这个安静的、普通的女孩，竟然与他们都有着这样或那样的羁绊。当自己真的开始珍惜这个女孩的时候，这个女孩却已经不在了。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造成这一切的凶手。几个男生试着转过身去，不看面前的模样，去掩藏自己的情绪，但是月光明净，每个人的伤感都暴露在黑夜之中。一切都变了，一切都乱了。死，让所有人们想起了生。

泪水哭了干净，梦莹趴在屏障上，努力想着与父亲更近一些。她开始有了些后悔，自从母亲去了别的城市，有了新的家庭，自己便与父亲相依为命。女孩以为，父亲对她的严格，是一种泄愤的方式。但如今看来，也许并不是这样。还有那些昔日冷漠的老师同学，如今竟然让她有了些温暖。她竟然有了些后悔，后悔自己结束了这一切，如果还活着，这些有可能会在未来悄然出现。爱是存在的，只不过表达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带我走吧……”

“还有时间……”

“不需要了……”

“你的母亲？”

“不用。”

叶晴晴搀起梦莹，梦莹还看着地上的父亲，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再也见不到父亲了……只是一瞬，三人便离开了原地，空留着一群因为伤心，在内心自责的人们。

三人来到了一个公交车站，陈一凡没有选择校门口的车站，而是略远一些的公车站。毕竟大晚上来辆只有司机的公交车挺奇怪的，而且上了活人就麻烦了。

“谢谢你们……”梦莹看着面前的两人，脸上还黏着泪水，声音哽咽着。叶晴晴赶忙抚慰女孩。

“妹子。”一旁的陈一凡突然说话，叶晴晴本以为是叫自己，却发现陈一凡冲着的是许梦盈，“你还没到二十是吧。”

“对。”梦莹一脸疑惑的回答，想着这个问题根本不该问……一旁的叶子听见陈一凡提到，焕然大悟，知道了男人接下来想说的事情。

“如果你愿意的话，到终点站的时侯，你可以去找工作人员，说你年龄还小，可以继续在阴间生活，找个差事，不用转生，就像我俩这样。”

“对对对，这样不也挺好吗，继续生活着。”叶子突然捡起话茬。

“额……我……想想吧……”女孩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嗯嗯，一会上车慢慢想。”陈一凡看着女孩，叶子竟然感觉这个男人突然有点温柔……

三人站在街头，头顶依然是一个路灯，光亮抵过了月光，但并没有月光清澈。女孩们聊着天，叶子在跟梦莹讲着接下来该注意的事项，陈一凡站在一旁听着。长刀早已入鞘，此时的他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享受着月色，没了刚刚的紧张情绪。“若是一直这样多好啊。”男人这样想着。

远处亮起车灯，缓慢驶来，停在三人面前。两位阴差将女孩送上车，道了别。

“你为什么不跟她提猫将军的事？”叶晴晴问道。

“你不是也没说吗？那你是因为什么？”

“啊，我寻思那只小猫活着还好，要是告诉她是因为保护她被我们杀死了……一方面伤了那妹妹的心，另一方面好恨我们了……”叶子脸红了一下，感觉这个理由很幼稚，但是对于她来说，又很有说服力。陈一凡看着女孩，说：“你做的对，我也这么想的。”看见得到了陈一凡的肯定，女孩俏皮的笑了一下。

“对了，那个孟川……为什么带着面具啊。”

“他是妖精。”

“额，蝙蝠精？妖精也没必要戴面具把。”

“嗯，他的情况比较复杂，你慢慢了解吧，反正以后还是要见面的。”

两个人走在街上，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他俩还并没有想着回去休息，寻思享受下暂时的清闲。女孩心里也难受着，毕竟这才短短几天，遭遇的全是这样的人情冷暖，确实是让她心里难受。再看陈一凡，想是这种活计已经做了个习惯，这几天过去竟然面不改色。虽然陈一凡擅长插科打诨，但是她总觉得，自己和这个男人之间有着距离。“这人真像个机器人。”叶子这样想着，但一会便否定了自己的看法，毕竟机器人没有灵魂……